“關於【怔】,許諾同學說得差不多了。這節課來講講我們和【怔】的曆史。”顧藥走回講台,一道由人工念能組成的六麵體屏幕展示在每個人的麵前。
褚封拍了拍桌子引起注意:“老師,這種常識性的東西就沒必要說了吧,小時候都聽厭了,我來解怔班是為了學習更好的體術式,不是來聽故事的。”
被打斷對話顧藥也不生氣,隻是道:“諸氏是體術世家,【怔】的曆史被你們當成啟蒙故事一樣耳熟能詳,這一點很好。但不是所有人有底蘊深厚的家族,能從小接受這樣的教育。那些家世一般的學生,憑著滿腔熱血來到這裡,擁有自發的崇高理想和壯誌雄心,他們很令人尊敬。”
顧藥看著褚封,神情一如既往的溫和,話語中透露出不可反駁的堅定語氣:“他們不一定有途徑知道這些,我們有義務讓所有未來會踏上解怔師這條自我犧牲路的人了解這段曆史,不管大家報考解怔學校那一刻想的是什麼,但踏入學校的那刻,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那就是消滅巨怔。”
“真的有人連這種事都不知道麼。”儘管這麼說,褚封沒有再出聲打斷了。
解怔學校的招生標準意味著這裡的學生不會隻有貴族世家,還有一批來自普通家族甚至貧民窟的學生,沒有家族使命的他們,完全憑著自我理想來到學校,是最純粹的未來解怔師。
唐閔撐著下巴,觀察周圍學生的反應,他是老師口中有幸把曆史作為兒童啟蒙的皇室貴族,這節課沒有必要聽,可以用來觀察這些主角團。
顧藥說完以後,有些人沒反應,有些人卻實實在在地被觸動了。
夏有雨滿臉動容地對風格說:“我就是普通家庭,我們一家都是C級天賦值的普通人,以前奶奶入怔,還是一個路過的解怔師消除的【怔】。第二年,就意外出世一個A級天賦的我,爸爸總說這說不定是上天的旨意,受解怔局庇護這麼久,到我們家出一份力的時候。花大價錢給我請了退休的解怔師當家庭老師,要我考上解怔學校。”
風格感同身受地點點頭,他和夏有雨關係好的原因之一,就是他也來自普通家庭。沒來解怔學校以前,他感受了很多世界的參差。
以前學校裡,貴族高高在上,平民卑微俯首,解怔學院的氛圍卻完全不同,這裡以實力為尊,不管有沒有天賦大家都很努力,他也通過自己獲得了這份不算遲的尊重。
除了褚封就屬江昊天最鬨騰,聽完顧藥說的話,江昊天靜靜地側過臉,透過玻璃窗反射,隱隱看到了裡麵的晶瑩光澤。
而犬槐則莫名其妙地燃了起來,桌上放著一個攤開的筆記,唰唰唰地不知道在裡麵記著什麼。
將這些不同的情態收入眼底,唐閔聽到顧藥繼續說:“小時候大家應該都被家長教導過如何排解不良情緒,有想不通的事情不要一個人憋在心裡,及時向大人彙報,這些都是我們初步預防【怔】的經驗。”
“全世界有百分之八十的人擁有念能,翻開人類曆史的第一篇,【怔】就和我們相伴相生,相生相克。那時候天賦者就會產生【怔】,不過隻有天賦者才能解怔,能產生【怔】的人不多,高天賦者也少,一直維持著動態的平衡。”
“直到一百年前巨怔的出現,我們和【怔】之間的平衡被打破了。”屏幕裡出現一個巨大的人形陰影,長手垂落在地上,和旁邊廢墟比較,至少有五六米高,圖片邊緣幾位解怔師義無反顧地朝巨怔衝過去。
“這是二十年前最後一次圍剿巨怔的場景,圖片裡麵的是當時各地解怔局最精銳的解怔師。”
犬槐抬起頭來,瞳孔一瞬間放大,嘴裡驚訝地呢喃著什麼。
唐閔大概知道犬槐在呢喃什麼,因為被放大的解怔師不是彆人,正是犬槐的乾爹乾媽。
“沒人知道巨怔的原宿主是誰,入怔源又是什麼,巨怔出現在我們視野裡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無人能敵的模樣了。”
“此後,全世界的天賦者入怔率直線上升,一百年前基本隻有A級天賦者才有可能產生怔,現在隻要是天賦者,都有可能產生【怔】,天賦值越高,產生的【怔】危害越大。”
這一點唐閔深有體會,SS級天賦是一把雙刃劍,給他無窮無儘的力量的同時也剝奪了他當正常人的權利。
巨怔的終結者或者下一個巨怔,這是解怔局在他出生時給他蓋的標簽。
父親把他當成世界的救世主培養,在皇城裡宣揚他未來會取得怎麼樣的偉大戰績,讓子民們瘋狂崇拜他,然後告訴他是注定要打敗巨怔的人,所以絕對不能自己產生【怔】。
給他灌輸正義的道德觀,偉人的修養,救世主的處事準則,培養他監視他,直到進入解怔學校,世界意識出現了。
巨怔的終結者還是成為下一個巨怔,世界意識把他的砝碼放在了天秤的右側,然後告訴他救世主另有其人,而他是個比巨怔還要邪惡的終極反派。
現在想想其實挺有跡可循的,如果世界意識沒有出現,一直被灌輸他是救世主理念的他,理所當然覺得自己不可戰勝。
當真正的主角橫空出世,他信念崩塌,精神摧毀,入怔,走入歧途,看起來非常合理。
是的,一切都那麼合理。
唐閔用指尖輕輕敲擊桌麵,是他前世為了抵抗【怔】時用於集中注意力的習慣。從小教導的克製過激情緒,所以連怔末期該歇斯底裡的時候,他最激烈的動作也就是機械性地敲手指了。
唐閔垂下眸,忽然笑了一下,他從來就不是教科書上說的那種正義人士。小時候他就不理解,為什麼會有人擁有那種愚蠢的自我犧牲、共情,無保留的真誠、熱烈,助人為樂,拯救一切……那麼多看起來虛假空泛的精神。
但是他得成為這樣的人,麵具戴得再久再逼真,本質也是麵具,在真正擁有那種精神的主角出來之後,他的偽裝顯得拙劣可笑。
當發覺自己是個冒牌貨,做出的所有努力都是無意義的時候,他會報複性地取代巨怔成為新代巨怔嗎?
是的,他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反正結局不是早就寫好了嗎。
犬槐被若有若無的敲擊聲吸引,四處尋找發源,看到了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唐閔。
直覺告訴他,唐閔心情不太好,這麼久過去了,他早把“要讓唐閔開心”當成了自己的責任。
得想個辦法引起唐閔的注意。
通訊器震動起來,唐閔點開一看,煩人的主角給他發了一張的筆記圖,對話框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不多時,發來一串話。
犬槐:【上課開小差被我抓住了吧!萬一到時候老師走下來看你書上一片空白不就丟臉了,幸好我做了很多筆記,現在抄還來得及哦。】
唐閔點開那張筆記圖隨意看了兩眼,立刻找到了裡麵的一個時間錯誤。
編輯圖片把那個錯誤時間圈出來,唐閔開啟嘲諷:【借人抄筆記之前好歹把筆記做對吧?】
放下通訊器,唐閔看見犬槐湊近屏幕仔細看了一會,然後劈裡啪啦打字,對話框上麵沒有顯示對方正在輸入,應該是去念網上查了。
果然,對方看到什麼以後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把筆記改回來了。
同時他們的聊天界麵裡出現了一個四腳生物哭泣圖,上麵寫著“我看起來笨笨的,而且還會給你添很多很多的麻煩。”
唐閔忍不住勾起了唇角,這個傻子。
另一半的顧藥還在繼續:“為了遏製巨怔進一步對人類社會的破壞,解怔局由此產生,但很快我們出現了新的問題。解怔師太少了,那時候隻有A級以上的念者才有解怔能力,而且因為頻繁消耗念能,職業壽命一般隻有五年左右,A級以上天賦者一年才出現幾個,【怔】的數量卻始終源源不斷地增加。”
講到這裡,犬槐意識到了什麼,手裡握著筆,背脊挺得很直,眼中的光芒璀璨奪目。
屏幕裡出現了一個人的全身像,那人身姿魁梧,神色堅韌,安全感十足。
“第一代體術者出現了,這位體術者是個沒有任何念能的無天賦,他發明了一種特殊的手套,不借助念能也能觸碰到【怔】,他靠自己的肉身消除了成百上千的【怔】,創下了解怔師最高職業壽命,九十歲還奮戰在解怔前線,最後老死在一次前往任務的路途,壽終正寢,真正做到了用一生解怔。”
安靜的教室裡出現幾聲吵雜,體術者們各個生長脖子,目光灼灼地盯著屏幕上的初代體術者,這是所有體術者的體術啟蒙老師。他死了,留下的體術精神卻傳承到了現在。
顧藥看著屏幕裡那位令人尊敬的老前輩,繼續道,“自此,解怔師這個職業發生了顛覆性的改變,裡麵不止有高天賦的念者,體術者也加入了進來。雙方相輔相成,高速發展著,念者學習精度更高的念能掌控,努力尋找延長職業壽命的方法,體術者的手套發展成了現在的外骨骼,隻用很少的念能或者乾脆隻借助人工念能就能解怔。”
“解怔師的地位越來越高,呼聲也來越強,為了更加係統地培養下一代解怔師,解怔學院成立了,發展到現在,念者的平均職業壽命提高到了十五年,體術者更是達到了驚人的四十年。新生代的你們會越來越強,也會創造新的曆史。”
“但是不管這麼發展,我們的初衷始終沒有變,那就是消滅巨怔。”說道這裡,顧藥翻開了下一章教案。
“關於這段曆史更詳細的內容,會有其他老師給你們上,接下來我們來講解一下念能的使用,介於我們這裡有一位特殊的無天賦學生,我會額外說一下人工念能……”
第一節課為了照顧所有人的進度,顧藥講得很全麵很細膩。
這些知識點唐閔早已爛熟於心,和他一樣的人還有一半,這一半的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時不時各種交頭接耳,觀察其他同學。
這個班級裡獲得最多關注的,一個是作為首席唐閔一個是靠運氣混上來的犬槐。
犬槐聽課聽得心無旁騖,完全屏蔽了周圍的一切乾擾,其他人見犬槐這麼專注也覺得沒意思,這些多餘的注意力全用來看唐閔了,隨便動一下就能獲得一堆人的關注。
就很煩。
唐閔嘖了一聲,結果給那些人整得更激動了,要不是顧藥還在場,恨不得原地把教室變成訓練室,已經能預料到下課時的腥風血雨了。
鈴聲剛響,顧藥止住了話頭,喝了一口水道:“好了,先講到這裡,休息十分鐘吧。”
“嗖”的一聲,幾道看不見的影子在一瞬間竄到了唐閔的課桌前,眨眼間座位旁邊就圍了四個人,異口同聲地開口:“唐閔(首席)跟我決鬥!”
唐閔:更煩了,不過正好全部教訓一遍。
話音剛落,四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先來後到,懂不懂規矩。”
“怎麼看也是我和姐姐先來的,萬年老二滾一邊去。”
“你跟這些念者打了一年的架,早就打煩了吧,我和他們可不一樣,來和我打。”
顧藥在那邊淡定提醒:“教室裡禁止私鬥,去實訓室的話記得在上課之前回來。”
旁邊犬槐蓋上筆蓋,看見唐閔位置上圍滿了人,一雙劍眉緊緊皺起,不滿道:“他們沒看見唐閔根本不想和他們比試麼,胡攪蠻纏的。”
夏有雨翹起椅腳往後靠:“你是最沒有資格說這句話的人吧。”
說完,夏有雨看見犬槐站了起來似乎也要過去,連忙拉住他:“你就彆去湊熱鬨了,那些人都不是你能惹的。”
犬槐拂開夏有雨的手,固執道:“不行,我要去阻止他們。”
說著,便義無反顧地走了過去,夏有雨看他的背影就像在看去送死的炮灰。
耳邊嘰嘰喳喳的爭吵聲讓唐閔愈發煩躁,積蓄了一整節課被人圍觀的怒意幾乎壓抑不住,就在他打算用暴力讓這些人全部閉嘴時,耳邊傳來一個截然不同跳脫聲音。
“你們聚在這裡在玩什麼,加我一個唄。”
四個人同時往外看,見是犬槐眼裡出現了不同程度的鄙睨。
“我們還沒找你,你自己送上門了。”祝朦道,“走遠點,這裡沒你的事。”
羅爭鳴:“無天賦彆來丟人現眼。”
褚封:“滾開。”
祝朧很聰明地沒有加入,而是趁機繼續對唐閔道:“首席,跟我們比試吧。”
唐閔抬眼去看犬槐,這人又要搞什麼。
犬槐聽到祝朧的話,露出躍躍欲試的神情:“你們要比試?唐閔不答應你們我可以啊,你們誰來?”
羅爭鳴用一種看垃圾的眼神看他:“就你也配?”
“說要比試,有人找上門來又不應,聰明的已經兩兩去實訓室了,就你們還在這裡拉拉扯扯。不會就是看準了唐閔不會答應,在這裡劃水吧,其實就是不敢比試?”犬槐學著唐閔的樣子一隻劍眉挑起,看上去十分欠揍。
關鍵詞觸發,祝朦上前揪住了犬槐的衣領:“你說誰不敢。”
犬槐:“誰沒有答應我我就說誰。”
“你不要太囂張了。”祝朦一把推開犬槐。
犬槐穩穩立住沒有被推動,反而上前一步,身高上壓製住了祝朦,低頭道:“怎麼樣,到底答不答應,我一個打你們四個也沒問題的。”
夏有雨暗自咋舌:“他瘋了吧。”
風格合上筆記:“好,已經把上節課的內容全背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