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七章】惜往事(2 / 2)

雖然易塵覺得自己跟他們聊得來,心靈的距離也靠得很近,但是她並不確定,這會不會隻是她一廂情願的想法。

——她最害怕“一廂情願”了。

最終,易塵還是猶猶豫豫地吐出了溫柔而又委婉的字眼:“陰朔,你如果心有芥蒂,可以隨時同我分說一二。”

易塵沒想到,打破這種隔閡與猶豫的人居然是陰朔。

“你想知道什麼,就直接告訴我。小一,我不喜歡去猜彆人在想什麼。”

——世人皆知,劍尊陰朔最不喜歡看人臉色,猜人心思。

朦朧的月色下,陰朔抱著嶺海孤光站在山海間,眺望著一望無際泛著月華的深海,腳底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她仿佛一柄孤絕的劍。

她白衣獵獵,宛如三尺皓雪,天邊皎潔的月光潑灑了她一身。她眉間銀色劍痕的仙印淩然生輝,照得她貌如清輝明月,豈止一句傾國傾城可言?

劍尊陰朔品性剛直如劍,勢如雷霆,若非如此,單單是因為容貌之故,也不知道要招惹多少狂蜂浪蝶。

等到陰朔弄明白易塵的來意之後,也隻是挑了挑眉,一雙冷豔漂亮的眼眸微微眯起,似有華光流轉於間。

“這沒有什麼不能說的,我不是元機那種好麵子的人,我的驕傲——”

陰朔伸手拂過自己懷中的劍:“我的驕傲源自我的劍、我的道,而非我那尊貴與否的背景與過去。”

即便陰朔性格霸道偏激,但身為問道七仙,她的一顆道心終究還是淩駕於塵囂之上,孤高而決絕。

“沒什麼不能說的,我出身不如少言,甚至可以說很卑賤——我是修真世家的劍仆,被我俗世的父母以一兩銀子的價格賣給了一位雙靈根的大家小姐。”

陰朔用一種跟少言如出一轍地乾巴巴的語調,簡潔明了地道:“我跟著她進了靈劍宗,是仆役而非弟子,因容貌之故時常被人欺辱,一氣之下我就把臉給劃花了,又拜了一位脾氣古怪的鑄劍師為師,隨他修習劍道。後來小有成就,那些雜碎還總是來煩我,於是我一氣之下就把靈劍宗給毀了。”

連續兩個“一氣之下”,就可以看出陰朔的手段是何等的簡單粗暴了。

生氣卻發現打不過的時候,就乾脆將自己惹禍的臉給毀了;生氣又打得過的時候,就乾脆將欺負自己的門派給滅了。

心性果決,脾氣剛直,這樣一柄一往無前的寶劍,就是劍尊陰朔了。

陰朔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是其中的凶險之意,易塵還是可以想象的。

而事實也是如此,所謂“劍仆”就是修真世家從凡間買來一些有修仙資質的孩童從小培養,令其以身養劍,但是這麼做的結果,就是會讓這些人永絕仙途。

畢竟人的紫府裡養了一柄屬於他人的劍,那就無法結丹無法練氣,引入體內的所有靈氣都會被劍所掠奪,永遠都無法築基。

陰朔的臉,其實也不是她自己生氣毀掉的,而是那位大小姐嫉妒她的美貌,又惱恨她招惹來的麻煩,於是命她自毀容貌。

陰朔的師父也不是什麼好人,那位脾氣古怪的鑄劍師眼裡隻有自己的作品,對陰朔非打即罵,還逼迫她以紫府為他養劍提升位階,誰讓她是一位優秀的“劍仆”呢?

陰朔嘴裡的雜碎不是彆人,正是後來的靈劍派宗主,原本的少宗主,看中了陰朔的美色,想收她為孌-寵,幾次將陰朔逼入絕境。

命運淒苦如此,陰朔卻從不認命。

她不忿世人隻愛重或是嫉恨她的容貌,因此下手毀去如花嬌顏,直到她後來成仙,仙體重鑄方才恢複了本貌。

她也不甘心自己從此仙途永絕,隻能成為一名卑下的劍仆,或是被一些醃臟貨色收入後院。

不能結丹,她就將紫府內的靈劍當做自己的金丹;不能築基,她就讓靈氣分散到身上的每一寸血肉脈絡來綿延壽命。沒有劍,她就自己鍛;沒有心法,她就自己槍;沒有師長指點明路,她就自己悟。那麼多的鮮血淚水與汗水,這才洗煉出如今的天劍宗宗主。

她一生都在反抗,一生都在搏命,一生都在用跌打滾爬換來錚錚鐵骨,脊梁不屈。

最卑微最無助的時候,沒有人對她溫柔以待,所以在之後漫長的歲月裡,陰朔也再學不會對他人溫柔。

她一生所有的熱忱與鐘愛,都獻給了那本是毀了她的一生,卻又在絕境中給予了她一線生機的“劍”。

“我並非是生有男兒氣概的女子,也並非將自己活成男人模樣的女子。”

陰朔朝著天空露出一個笑,冷冷的,透著生澀:“我隻是不甘心自己活得甚至都不像個‘人’的樣子。”

——所以,她隻能把自己活成一把千錘百煉、無堅不摧的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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