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四章】一杯酒(2 / 2)

與陰朔想象中溫柔俏皮的可愛不同,真正的小一原來生得如此冷淡,甚至比容貌美得極具攻擊力的陰朔還要多出三分距離感。

並不是讓人一眼驚豔的容貌,並不是美得鋒銳逼人的精致五官,她眉眼淡淡的,眼神柔柔的,但那藏在眼角眉梢揮之不去的漫不經心總是帶著自然而然的矜持貴氣,宛如世家大族中走出來的名門閨秀,一舉一動都在昭顯著自己的與眾不同。

陰朔的手沒能觸碰到少女的臉,因為少女抬起手,握住了她的手指頭。

“你是誰?”少女輕聲詢問,聲線還透著稚氣的柔軟,儂儂軟語,軟糯嬌甜。

“我是陰朔。”陰朔並未刻意隱藏自己的氣息,反而大大方方地展露在少女的麵前。

聽見少女的問話,陰朔也隻是自然而然地說出了自己的道號,她不喜歡欺騙,也不喜歡隱瞞,更何況她就是劍尊陰朔,這件事情沒有什麼好否認的。

“你找我有事嗎?”少女依舊詢問著,眼神透著懵懂的困惑。

“不是我有事相尋,而是你欠了我一場醉酒。”陰朔抬手揉了揉少女的腦袋,平靜地道,“醉後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就隻有現在與未來,沒有過去的傷懷了。”

“調製了這款香的你,是這麼期望的吧?”

易塵從夢中驚醒。

她有些恍惚失神的坐直了身體,微微偏首朝著床頭櫃的方向望去。

燃燒了半截的陰朔香冒著嫋嫋的青煙,像一場雨,淋濕了一隅的夢境。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總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卻忘了夢境裡發生的事情,唯餘心口一點悵惘,證明她有過這樣的一個夢境。

易塵已經很久沒有夢見自己的過去了。

她在逐漸釋懷那噩夢一樣的過去,因為她相信時間能撫平一切的傷口,直到有一天,她能像釋懷雙親的離世一樣釋懷一切,原諒他人,也原諒自己。

——不需要同情與憐憫,隻需要一個能陪你大醉一回的人罷了。

易塵怔怔地看著最後一點陰朔香燃儘,仿佛歎息一般緩緩吐出一口鬱氣,心情也逐漸變得明朗了起來。

雖然她不記得夢境的內容了,但是那個夢應該是一個美夢吧。

易塵枕著合香的餘味重新入睡,唇角卻始終帶著淡淡的笑意。

蒼山雲頂之上,白綢遮眼的時千撥弄著星盤,修長的手指觸及一線明亮的星光,一時間微微怔然。

闔目靜坐的道主悄無聲息地睜開了眼眸,兩人抬頭望去,便見一身銀紋白衣的劍尊踏月而來,衣袂翩然仿佛即將乘風而去,一派灑脫超然。

她那清豔絕俗卻又過於淩厲鋒銳的眉眼少了幾分迫人的酷烈,冰雪之意猶存,冷淡依舊,但那仿佛鬱結於心般的乖戾偏激卻一掃而空。

“陰朔道友?”時千似有明悟,偏首喚道,“汝可是斟破‘我執’了?”

陰朔神情漠然,氣息卻如煙縷一般縹緲。聽見時千問話,她卻是緩緩搖頭,道:“吾不知曉,何為‘我執’。”

她修道多年,清心寡欲,看得開的看不開的都已經能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放下了,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從不知曉自己的執念是什麼。

直到夢境中的少女舉起了一杯酒,烈酒入喉,又辣又苦,仿佛收集了人之一生所有的眼淚去釀造的一場執迷不悟。

她之一生,愛憎分明,快意恩仇,不曾有過迷茫,不曾有過後悔,隻是有些遺憾。

而那些遺憾,伴隨著一杯苦酒浩浩蕩蕩地熾燙著咽喉,於是夢碎了,人醒了,終於清楚,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

心痛如割,卻那麼快活。

時千問她是否斟破了‘我執’,陰朔不知,因為她不知曉自己為什麼要執著這麼一杯苦酒,執著這樣一場渺茫的夢。

原來小一說的是真的——熬過去了,卻不代表不痛,也不代表自己就忘了那時候的痛。

——不是因為過去了,心裡就不委屈了;不是因為傷口愈合了,就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了。

陰朔負手而立,身後是高懸天際的皎皎明月,照得她身披三尺皓雪。

“吾隻是飲了一杯酒。”

——然後酒醒夢終,痛快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