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算之前失去的記憶,這是伊芙第一次登上冰麵。
與腳踏實地的感覺相似又迥異,那種絲滑流暢的滑行感讓伊芙有一種想要無所顧忌地向前蹬冰衝-刺的暢快感。
伊芙一向喜歡一切儘在掌握的感覺,無論是運動還是理論,還是實驗——隻要有技巧或者理論作為船槳,她總能自行揚帆啟航前行。然而這一刻,伊芙突然有了一種微妙的感覺,在這空曠無垠的冰麵上,尤裡仿佛成為了她匹敵一切的船槳,他無條件地扶持著她、支撐著她、帶動著她,毫不猶豫地配合她的步伐與需要。
她前行他便加速,她猶豫他便停滯。當她側過頭看向一邊,他便理所當然地轉換方向,帶著她朝著她視線所指引的方向疾馳而去。
仿佛隻要她想,他就可以為她做到一切。
在尤裡的扶持和帶動下,伊芙抓著他的手,從最開始緩慢猶豫的滑行到暢快淋漓地跟隨乃至於最後瘋狂的衝刺。她漸漸開始習慣四周呼嘯而過的冷風,掌心的汗水早已無跡可尋,而他們緊握著的手始終不曾鬆開。
四周的景物飛快地向後晃過,伊芙挺直了上身,她沒有與尤裡相握住的那隻手不自覺地抬起,微微朝著側麵張開。迎著從麵前吹過的冷風,她因為寒冷微微有些發紅的臉頰上洋溢起了純粹的笑容,原本有些惶恐不安的湛藍雙瞳裡映出了明亮興奮的光芒。
尤裡微笑跟在她的身後,沒有拉住她的那隻手抬起在她的腰側,始終保持著隨時準備接住她的姿勢,如影隨形地跟上。
兩岸璀璨明亮的霓虹燈光和整個城市影影綽綽的燈火穿透冰層,長久而寧靜地停留在冰下的另一個世界,彙聚成點點閃爍不定的星子。夜色將冰麵染成宇宙般無窮深邃的藍,而他們就像是從湖麵上起飛的天鵝,踩著夜空肆意滑行,一往無前地奔向未知空曠的前方。
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吧……尤裡這麼想著,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
而就在這時,隻聽一聲細微銳利的聲響驟然劃破了夜空,四周突然響起了人們的驚呼聲。伊芙下意識地跟隨著那道聲音抬頭看向夜空,下一秒,絢麗斑斕的煙花驟然在漆黑深邃的夜空炸開,化作無數炫彩的雨點朝著地麵落下熄滅;然而不等它完全消散,下一朵、又或者說是下麵的兩三朵,五六朵煙花接二連三地猶如流星一般衝上夜空,爭奇鬥豔一般地綻放開來,將整個巴林特的夜空頃刻間點亮如同白晝。
周圍響起了人們驚喜的歡呼聲,伊芙動作有些踉蹌地刹住冰刀鞋,尤裡體貼地扶住她。
“新的一年就要來了啊……”
她的眼瞳深處盛著點點落下的花火,喃喃地說道。
“是啊。”
尤裡握著伊芙的手,視線與她看向同一個方向,低聲重複著她的話。
“新年就要來了。”
新的一年總要到來,也終將到來,無論人們悲傷還是高興,無論戰爭繼續又或者停止。無論生活中的光與影占據著怎麼樣的比例,時間與曆史也永遠不會停下他們的腳步。
沉默和哭泣永遠不會有任何的用處,或許這就是白天那些遊行者們大聲呐喊的原因所在。在這樣的年代裡,身處於不幸被戰火摧殘的國家,死去的人如煙火般轉瞬即逝,然而活下來的人生活還要繼續。
繼續生活,勇敢地往前走,唯有這樣,未來才有無限的可能性。
就像很久以前從廢墟中爬出來的伊芙,在潦倒的生活中餓得頭暈眼花仍然抬起頭努力對著姐姐微笑說“我沒事”的尤裡,以及現如今為了逃離戰亂的邊境,咬牙切齒甚至不惜偷竊為生的克裡斯。
“我可以親吻你嗎?”
尤裡說這話的時候,他的呼吸聲已然來到了伊芙的耳畔。他的聲音穿過此起彼伏的煙花炸裂聲以及人們的歡聲笑語,精準地傳遞到了伊芙的耳中。
宛如在千萬擁擠的人潮中,一眼便看到了他一般。伊芙也是這樣,於萬千嘈雜的聲音裡,隻有尤裡的聲音毫無疑問地清晰傳達到了她的耳中。
“好啊。”
她微笑著在他的懷抱中轉身,冰涼的指尖捧住對方同樣被寒風凍得發紅的麵頰,笑意盈盈,小心翼翼地在倒映著無數煙花的冰麵上踮起腳尖。
“如果可以的話……”
當伊芙的唇從尤裡的嘴角稍稍離開,尤裡已然迫不及待地再度側過頭湊上前去,一邊追逐著愛人的唇瓣一邊祈求一般地索要著承諾:“從今往後,我人生中剩下的每一個新年,都可以這樣親吻你嗎?”
“——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