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是液體/炸彈!”
轟——!
在那一瞬間,身在主監控室的黃昏根本無從相助西爾維婭小姐。
金發男人所能做的,就隻有在爆炸的前一秒通過耳麥大聲提醒對方。他的雙手徒勞而緊張地抓住對準演講台方向監控器的屏幕,隻可惜因為距離太近,在那個女人全身化作真正的“人@肉炸彈”被炸成無數碎肉的下一秒,監視器也宣告黑屏。
整個主監控室內一片死寂,黃昏全身冷汗不止。
他努力咽了一口口水,低下頭迅速操縱著切換了會場較遠一些的屏幕。
而在黃昏這麼做著的同時,他的大腦也一點點冷靜下來。幾乎不到一分鐘,他的腦海中就迅速理清了那些極端分子的全部計劃。
虛假的槍聲和人群騷動不過是混入賓客當中的手段,他們從一開始就準備好了後手。
警衛和秘密警察的安全檢查隻不過是金屬探測器,對於液體這種與人體構成極為相似的東西根本無法判斷其安全性。
液體/炸彈的不穩定性極強,所以那個女人應該是事先將混合□□的兩種材料分開藏在腹部偽裝成孕婦。進入到場的基本上都是東國的上層人士,就算是秘密警察,也不可能拉開孕婦的禮服裙去檢查的。
在進入大樓之後,這個女人就躲在了洗手間,將兩種液體混合製成了液體/炸彈。主宴會廳是隻有拿著請柬才可以進入的地方,她需要一個混進去的契機。
然後,槍聲響起,人群混亂。警衛們隻顧著攔截不讓人離開,卻疏忽了闖進來的人。
於是,這才有了眼前這一幕。
功敗垂成。
無論是尤裡·布萊爾還是他們WISE的努力都在刹那間化為泡影。
本來想要儘可能安靜地解決此事,然而事到如今,卻還是陷入了最糟糕的境地。黃昏觀察著監控器內的畫麵,□□引爆的範圍雖然不是很大,但是在那樣的距離下,即便有和平黨派的保鏢挺身而出,但是很顯然,亨利·蘭尼斯還是正麵受到了波及。
他換了幾個監控器看,都隻能看見男人倒在血泊中,手臂還在動,但卻無論如何都不像能夠站起身來的樣子。
黃昏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就開了口:“伊芙——”
他一邊說著,一邊回過頭,隨即愣住。
一分鐘前還站在他身側冷靜分析的伊芙,此時此刻已經不知所蹤。
黃昏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
腦海之中,那一句句還沒能來得及噓寒問暖的話語,比如“伊芙你真的完全恢複記憶了嗎”、“車禍撞擊到的地方還痛嗎”以及最重要的——“跟尤裡·布萊爾結婚的這些天,你覺得幸福嗎”……
等等,諸如此類,所有應該以哥哥身份對她說的話,見麵到現在,竟然一句都沒有來得及說給她聽。
反倒是她,隻不過是一個照麵,就給予了他全部的信任和幫助。
而他,甚至在她幫助完自己,笑眯眯地看著他求表揚的期待都沒有滿足。
黃昏忍不住一拳砸在了一邊黑掉的監控器屏幕上,他閉著眼睛努力平息著心中紛亂而不安的情緒,努力將注意力轉移回到任務中去。
耳麥中的聲音在一陣滋啦作響的雜音中緩慢恢複,西爾維婭小姐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再度回到了他的耳邊。
傳達給他的聲音破碎不堪,隻能隱約聽到幾個關鍵詞。
“……傷亡慘重……伊芙……記憶……白夜……”
黃昏聽不清楚,但是事已至此,他猜也能猜到WISE需要什麼。
他聽到身後的門外隱隱傳來了秘密警察們淩亂的腳步聲,偽裝狀態中的男人立刻發揮了演技混入了其中。
三十秒之後,他一個人回到了雜物間,換掉了那張易容的臉。
黃昏不知道西爾維婭小姐能否聽見他的聲音,但是他有義務將他知道的一切轉達。
“報告管理官。”
“爆炸之後,伊……【白夜】已經跟我分開。目前……”
在沒有任何人看見,幽暗寧靜的雜物間中,領帶鬆散、隻穿著一件皺巴巴白襯衫的黃昏,不知為何顯現出了前所未有的疲倦與狼狽。
他坐在雜物箱上,俊美的麵容上帶著悶熱的汗水向後仰去,頭頂抵在了冰冷堅硬的雜物間牆壁上。
四周是浮灰與消毒水的氣味。一束細小的光芒從門縫外斜斜照入,光線途經之處,可以看到因為丁達爾效應顯現出的微塵和因為溫度以及他的呼吸不斷扭曲著的氣流。
一種說不出的預感引導著黃昏,讓男人莫名地想到:在他與伊芙初次見麵的那一天,當他搬開那塊壓著出口的石塊,陽光射-入地下的暗道——那個時候,奄奄一息的伊芙看到的,應該就是這樣的美妙莫測的光線吧?
但是現在,又是因為他,伊芙才跟WISE有了接觸,才會放棄大好前程成為【白夜】。
才會,毫不猶豫地回到主宴會廳去——
黃昏看不到監控,但是他莫名能夠感覺到。
這是他第一次,將感覺而不是肉眼所見的情報彙報給上級。
“目前,【白夜】已經在前往主宴會廳的路上,她會儘全力救治所有人……”
但這也意味著,伊芙這一次,必然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了。
“有可能的話……”
黃昏想要讓西爾維婭以及WISE,儘可能地保護伊芙。但就連他自己也知道,這隻會白白暴-露更多他們的人。
他說不出口,隻能抬起手掌遮住了眼睛,沉默了下來。
耳麥的另一邊隻剩下了雜亂無章的電流聲。
過了大概一分多鐘,這一次,西爾維婭的聲音清楚地傳了過來。
“……放心。”
***
其實最開始,伊芙並沒有真的恢複記憶。
她隻是,在秘密警察的隊伍中一眼認出了黃昏,然後立刻就產生了一種“絕不可以讓哥哥孤軍奮戰”的感覺。
以及,在爆炸和真實的槍聲一同響起,與她失憶那一晚似曾相識的畫麵零零散散地浮現,無數碎片拚接成讓她頭痛欲裂的真實,猶如成千上萬的溪流彙聚成海洋,將那些沉澱在意識深處的記憶撈起,重見天日。
年幼的金發小女孩在森然恐怖的地下研究所苦苦求生。
穿越過戰火狂轟亂炸的地下隧道,她將手臂朝著那救贖一般的光線伸出,然後被年幼的哥哥堅定地抓住,然後毫不猶豫地護在身後。
橘紅色長卷發,高挑美豔的西爾維婭小姐蹲下-身問她,笑容溫柔:伊芙你這小機靈鬼,想要上學嗎?我可以推薦你去最好的學校。
她在學校裡跟嘲笑哥哥穿著寒酸的臭小鬼打架,然後害得黃昏來學校給人道歉。於是從那以後伊芙改變了策略,她每一次都拿到全年級成績第一,然後故意在那些欺負她的名門子弟家長麵前賣乖,惹得那幫家長回去就生氣。
再長大一點之後,東西兩國爆發了邊境戰爭。她背著黃昏報名去了前線做醫護,被氣急敗壞的哥哥發現之後,爆發了有史以來最激烈的一次爭吵。
然後就到了畢業季,她原本可以踩著海因裡希成為第一名,去西國最好的研究所跟隨最著名的學者,但卻選擇了隱姓埋名成為WISE的秘密醫生,並且費儘心思利用了各種關係,主動前往了冷戰的最前線。
……
伊芙的左手抓著扶梯,右手覆蓋在了額頭上。她可以感覺到,隨著記憶的複蘇,自己的腦袋開始一陣一陣鑽心地疼——然而儘管如此,她前往宴會大廳的腳步仍然沒有停下。
冥冥之中,仿佛是銘刻在骨髓和靈魂深處的本-能和使命感,驅使著她一刻不停地前往傷員的所在地。
高跟鞋太礙事了,脫掉;額角的發飾在奔跑中鬆動,一下一下扯著她的發絲,被她一下子拽下來扔掉;還有脖頸間的藍寶石項鏈也撞得鎖骨生疼,伊芙咬牙摘了下來,剛想要一起摔在地上,動作卻一下子停滯。
這是尤裡送給她的,訂婚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