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自己作的死(2 / 2)

方冀南沉默片刻,“彆說你,我聽了心裡都難受。我以前以為,我大姐那個人就是挑剔了些,四十好幾的女人了,她從小到大經曆又不順當,人就變得有點刻薄,動不動會犯蠢。我當時也是沒法子,尋思就讓她去幫我遷個戶口,她去了就回還能做什麼呀,可是我真沒想到,她能乾出這種事來。”

沈文清蠢嗎,才不,不光不蠢,她可足夠毒的了。

試想她那一番操作,要是馮妙真是個沒知識、沒見識的農村婦女,很可能就被她一番威逼利誘,答應把孩子交給她了。畢竟在很多人看來,孩子是馮妙的籌碼,她把這籌碼搶了,孩子小,她帶回來,再給馮妙栽一個“不規矩、有作風問題、主動要離婚”之類的罪名,方冀南會不會就信了。

就算不信,孩子都被接來了,有孩子墜著腿,他大學剛開學也走不掉,他還能有什麼牽掛念想,不信她恐怕也有的是法子攪和。

就算這兩人當時沒辦離婚手續,這麼一來,一個學期半年下來,也隻能離婚告終。

“我們以後少跟她來往。”方冀南道,“馮妙,我知道現在說什麼你都生氣,我保證,以後絕不會再讓她欺負你的。”

“咱不說這些不高興的了。馮妙,你先跟我說說,你怎麼會被故宮請來繡花?”方冀南道,“剛聽到的時候,我是真不敢信,還以為……還以為彆是騙子圈套之類的,就很擔心。”

“誰千裡迢迢騙我一個農村婦女做什麼。”馮妙語氣一頓,敏銳地問道,“跟你們家有關,還是……你哥的事情?”

“主要是我哥的事情。”方冀南驚訝於她的敏銳,不過自家媳婦一向聰明通透,方冀南倒也沒瞞她,就把關於他哥的事情簡要說了一下。

當年的真相大概已經無法還原了,人一死,死無對證,沒有人會甘心認罪。

認不認罪其實也無所謂,彼此心裡都清楚。人忽然死了,他們還扣他一個“自絕於人民”的帽子,說他是逃跑不慎摔下樓的,可是一個判斷力正常的成年人,怎麼可能從四樓直接跳下來逃跑?

他追查到當時負責看管的、出事時在場的人,那些人本身就惡行累累,這些年沒少乾壞事,隻要揪出來一件就足夠了。在方家的追查下,當年台前的人已經被送進了監獄。至於幕後的人,眼下也是被扒出一屁股不乾淨,自身難保,早晚會付出代價。

“不然這件事,一輩子在我心裡都解不開。”方冀南囑咐道,“馮妙,現在你和孩子來了帝京,有什麼事一定要及時告訴我,更不要輕易相信誰。不過你也彆太擔心,這裡是帝京,有我呢,再說現在都穩定下來了,明麵上誰也不敢怎麼樣。”

“知道。”馮妙道,“我這人不會跟誰交淺言深,在帝京除了工作同事,我同事都是修複組那些人,彆的我也不認識什麼人了。”

“你那兩個同事……”方冀南斟酌著用詞,不管怎樣,馮妙當著那兩人的麵介紹他是她孩子爸,方冀南就心裡滿意了,隻是當時那股醋勁兒,還餘味嫋嫋。

“你那兩個同事,為人挺熱心的啊,改天我真得找個機會請他們坐坐,好好謝謝人家。”

“是挺熱心。”馮妙道,“不用你張羅,有機會我會謝謝他們的。”

“那不行,你不都介紹了嗎,我是你丈夫。”方冀南說,“男同誌在一起好說話,你剛來人生地不熟的,我一大男人,人家幫了我老婆孩子,我出麵感謝一下是應該的。”

馮妙想說,她明明記得當時介紹他是“孩子爸”,也沒說“丈夫”啊。

“你先說說,你怎麼會被故宮請來繡花?”方冀南在她對麵地上坐下來。

馮妙其實也知道,她說跟奶奶學的刺繡,這個解釋多少都會有些牽強,然而她的生活履曆再清楚不過,土生土長的馮家村人,奶奶已經過世了,沒法求證,馮妙奶奶生前是村裡有名的巧手這也是實情,家庭出身更是沒任何問題,根正苗紅。這樣一來,旁人就很難產生懷疑的念頭,頂多就是有點疑問,也不能怎麼著。

可是自己這位“枕邊人”,大概沒有那麼好忽悠。

“就是修複組莊老他們,要複製一種雙麵繡,那個刺繡針法很特彆,恰巧我會。”

“那是,我媳婦手巧。”方冀南問,“你怎麼會的?我就覺得真厲害,說給彆人都特彆驕傲。”

拿腳指頭想,方冀南也知道這個刺繡沒那麼簡單,不然帝京、江南那麼多繡娘,誰還不行啊。

“我一個裁縫,不是也會繡花嗎,你以前也知道。它那個雙麵繡針法雖然特彆,也無非是平針繡,我以前就會平針繡,小時候奶奶給我們繡狗頭帽子、繡鞋子,就喜歡用平針繡,故宮那個針法雖然不太一樣,琢磨一下還是能仿照出來的。”

“莊老說我挺有天賦的,他們以前也找過彆人,沒繡出來。後來大姐夫的同事給推薦的我。”馮妙彆有用意說道,“哎,你說我上輩子,有沒有可能就是當繡娘的?”

方冀南沒接她這個茬兒,反而重點關注到另一件事。他這次回村,也聽爹娘提到一些事情,比如馮妙去甬城考古隊,才有了後來被鄒教授推薦給莊老。

“你怎麼都沒跟我說過!”方冀南側頭,哀怨地盯著她,“你去甬城考古隊的事,你參加高考的事,馮妙,你可都沒告訴我。”

“考古隊那事本來就是臨時幫個忙,沒值當告訴你。參加高考的事,我自己也知道沒把握,就去湊個熱鬨,沒好意思告訴你。那要是考上了,我自然告訴你啊。”馮妙淡定以對。

“……”方冀南無語半晌,輕歎,“哎,我當初就不應該一個人回來。我算是看明白了,我幾個月不在家,我媳婦都能成精了。”

“你要這麼說……”馮妙頓了頓,撩著眼皮子看他,“那咱們好好說道說道,咱倆誰瞞誰比較多?”

方冀南一噎:“這不都過去了嗎,以後誰也不許瞞誰。我保證。”

“你真不走?”馮妙說,“提醒你一句,天可不早了。不走你今晚就得像你兒子說的,睡椅子,彆弄得我們娘兒仨睡不好。可是你在這睡椅子有什麼意義,能代表什麼嗎?何必呢。”

“方冀南,你自己也知道,我這個人,過激的舉動我做不出來,破口罵你還是拿棍子把你打出去,我打不過你也攆不動你,弄得小孩還驚嚇不好看,可我這個倔脾氣,我心裡不痛快,不打算跟你過了,現在我也不怕我爹娘爺爺護著你,所以你賴在這兒也沒用。我心裡冷了,我又不是當初那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你幾句好話就哄好了。”

“……”方冀南默默半晌,臉色頹敗,卻忽然笑道,“你心裡冷了,我就再給她焐熱。我自己的媳婦,我自己作的死,我自己慢慢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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