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麼一鬨, 等著去動物園的小哥倆就特彆失望。
“媽媽,大姑父沒事吧?”大子問。
“應該沒事,醫生會給他治好的。”
“那爸爸什麼時候能回來呀?”
二子嘟囔:“媽媽,我想去動物園, 看大狗熊。”
好不容易熬個星期天, 馮妙其實並不太想出門,她想在家歇歇, 收拾一下。
結果看倆孩子這樣, 怎麼地, 少了他方冀南我們還去不成動物園了?
“走,媽媽帶你們去。”
馮妙起身去拿挎包,一邊檢查要帶的東西, 錢、糧票、手絹, 一邊叫倆孩子去帶他們的小水壺。為了準備這次“全家出遊”,方冀南昨天回來給倆孩子一人買了個小一號的軍用小水壺, 這年代背著還挺神氣的。
娘兒仨坐公共汽車出門, 跑到動物園玩了大半天, 看了孩子們嚷嚷的大狗熊、大老虎、大駱駝、大熊貓……看了很多動物,還吃了奶油冰棍。春二月天氣還冷呢,可是方冀南那貨都給孩子允諾了,馮妙看著那個奶油冰棍,實打實真就是奶油和白糖做的,也有彆的小孩吃, 也就給他們買了。
熊孩子反正是皮實。
小哥倆玩得腦袋都能冒熱氣, 玩得高興了,賴在那兒不肯走,馮妙也就隨他們, 嚷嚷來看大狗熊,結果狗熊不理人,又喜歡上小猴子了,倆孩子在猴山呆了小半天。
馮妙的理論是既然出來玩,那就玩個痛快,中午就在動物園門口的商店買了三個雪花大麵包,吃飽了繼續玩,下午三點多鐘才坐車回來,半路又跑去逛公園。
這一天給她累的。倆孩子卻還精力旺盛。
傍晚時候娘仨從公園出來,晚飯就乾脆在公園旁邊找個店吃了,買了驢打滾和糖火燒,配著豆泡丸子湯。尤其那個驢打滾,讓小哥倆饒有興致研究了半天,你說它裡麵也沒有驢,跟他們村的小毛驢半點也不像,怎麼就叫驢打滾呢。
可太好奇了。
娘仨吃完晚飯坐公共汽車回去,胡同口下了車,母子三個手牽手慢悠悠走回去。天已經落黑了,隱約看到有個人影坐在大門口,走近一看,方冀南胳膊搭著兩膝蓋,垂著頭,一個人坐在大門的門檻上,一副情緒低落的樣子。
“爸爸。”大子叫了一聲。
“馮妙!”方冀南看見他們心裡一鬆,趕緊站起來,卻有些手足無措地嚅嚅道,“你們……你們去哪兒了,我從中午等到現在。”
“我們去動物園了呀,看到大狗熊了。”大子跑過去拉著他的手,仰頭看著他說,“爸爸,你坐在這兒乾什麼,你不是有鑰匙嗎?”
之前馮妙怕她哪天下班太晚,給了大子一把鑰匙,用線繩拴著給他掛脖子上塞在衣服裡頭,方冀南來了以後,馮妙沒給他鑰匙,他就把大子的鑰匙拿去了。
“爸爸有鑰匙。”方冀南望著馮妙,“可是你們都不在家,我……我一個人在屋裡難受,空落落的,我以為你們跑哪兒去了呢。”
尤其經曆了一早的事情,有一種被拋棄了的惶惶然。
“爸爸你真笨,我們去動物園了。”二子說,“我們還吃了奶油冰棒,沒留給你。”
方冀南扯開嘴笑了一下,他能說什麼,說他自己笨?其實他也有想過馮妙會不會帶孩子去動物園了,可是又無法確定,又怕他們去了彆處,加上情緒沮喪,就本能地守在家裡枯等。
“你大姐夫沒事吧?”馮妙問。
“沒事兒,醫生說骨頭應該沒傷,要是韌帶扭傷恐怕也得日子能好,給了點藥酒,叫回家躺著。”方冀南站起來,亦步亦趨地跟在馮妙身後進去,口中問道,“你們吃飯了嗎,給你們煮點兒掛麵吧。”
“爸爸,我們吃過了。”二子搶著說,“我們吃了那個……”想了想,“小毛驢打滾!”
“噗哈哈哈……”大子笑得捂肚子,笑著指著弟弟,“笨死了,就叫驢打滾,不叫小毛驢打滾。”
“也可以叫小毛驢呀。”二子一本正經地講理,轉向方冀南,“爸爸,你還沒吃飯嗎?”
“沒呢,我……其實也不怎麼餓。”方冀南道,媳婦孩子都吃了,他其實真沒什麼食欲。
不光沒食欲,心裡還堵得慌。
馮妙近來每天晚上都會翻會兒書,方冀南上回說要輔導她高考,還給她找了些資料來,馮妙確實有些拿不定主意,但是本能地有了時間就會拿起書本來翻翻。現在方冀南整天殷勤的要命,白天去幼兒園他接送,晚上倆孩子也是他帶的多,倆孩子分了床跟他睡,馮妙難得的有了自己的時間。
馮妙有時候覺得,也許真是因為方冀南現在還挺有用?看到他整天賴在這兒裝憨賣傻,她居然也能容忍。
小哥倆這個年齡越來越能鬨騰,一分鐘都不老實,尤其二子,老是想往媽媽身上黏,馮妙就打發他們:“去,叫你爸跟你們去外麵打寶去。”
於是父子三個拿著一堆紙牌,跑出去就蹲在前廊下玩兒。院子裡沒裝燈,隻靠屋裡一點透出來的燈光。這房子以前院裡應該是有燈的,後來壞掉了,劉大爺劉大媽也沒修理。
“明天咱們在這兒裝個燈,”方冀南指著廊簷,想了想,“要不前院也裝一個,這樣你們晚上出來玩就方便了。”
“爸爸,你會裝電燈?”大子問。
方冀南:“那當然。”
二子:“爸爸你好厲害呀,你還會煮雞蛋,你還會裝電燈,你還會燉土豆。”
“那是,爸爸會的還多著呢。”方冀南被兒子一誇,虛榮心獲得了一點點滿足。
“爸爸,我想聽小猴子的故事,你會講小猴子的故事嗎?”二子問。
二子今天去動物園,最喜歡的就是小猴子了。方冀南就給倆孩子洗漱收拾,上了床,給他講美猴王的故事,好容易哄睡了。
“看得怎麼樣?”方冀南移動到馮妙旁邊,看一眼她手裡的幾何資料,拉椅子挨著她坐下說道,“馮妙,你哪兒不懂就告訴我,幾何這東西,有些題的解法就很容易卡住,有人稍一點撥就好明白了。”
停了停又問,“馮妙,你說高考的事情要跟莊老溝通一下,你問了嗎?”
“莊老這兩天忙沒過來,我沒見到他。”馮妙放下手裡的書,看了看方冀南,忽然問道,“方冀南,你剛才說要裝燈,你還真打算在這裡長住了,你還要賴到什麼時候?”
“馮妙……”方冀南祈求的聲音,垂下眼眸。他今天一整天情緒都很低落,心裡忍不住的沮喪,因為他大姐,也因為“馮妙不在乎我了”的認知,偏偏這會兒馮妙又跟他說這個。
“說什麼呢,怎麼叫賴呀,我們一家人不是挺好的嗎。”他說。
馮妙點點頭,重新拿起書本:“你要不想談就算了,那你就繼續裝憨賣傻。”
“……”方冀南沉默半晌,低聲道,“馮妙,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現在不裝,那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答應你離婚?”
“你又在氣頭上。我做的不好,你就給我個改的機會,我們夫妻之間,真到了非得離婚的地步了嗎?”
“不可能的。我不會答應離婚。”他停了停,“馮妙,那我也問你一句,我現在要答應你離婚,你接下來怎麼打算,趕緊再找一個?”
“我為什麼要趕緊再找一個?”馮妙抬眼瞪他,“我剛從一個坑裡爬出來,我是有多想不開,再趕緊找個坑跳進去,我自己養不活自己嗎?你當是你們男人呢,整天覺得自己多了不起,女人離了他不能活似的,其實到底誰離了誰不能活?”
“我離了你不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