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爭論了一會兒“打電話”的話題,其實也沒有什麼事,方冀南想起來問:“你們那繡坊開起來了?”
“開起來了,”馮妙道,“正式開業那天副市長都來剪彩了呢。”
方冀南:“算他有眼光,你和祝明芳聯手開的繡坊,出口創彙企業,還跟故宮掛上了鉤,上頭不去個人那他們得多沒眼色。對了,你們那繡坊叫什麼名字啊?”
“江南煙雨。”馮妙笑,“江南煙雨織繡坊,我們合夥起的名兒,多有意境啊,還把江南市帶上了。”
“一聽就是女人起的名兒,不過帶上江南市確實挺好,牌子大。”方冀南問,“為什麼叫織繡坊啊,不是繡坊嗎?”
“以後刺繡這一塊做起來了,我們想再試試緙絲。你可不知道,一把好的緙絲團扇,出口價格就能賣到幾百上千。”
方冀南:“胃口挺大的,一步一步來。”
又聊了幾句吃喝家常,掛了。
一個月後,馮妙再給他打電話,說她已經買好機票,這就準備動身回老家去溜達了。
方冀南:“去唄,去吧去吧,你都不知道我一個人在家多舒服,小孩不在家,媳婦不在家,我誰都不用伺候,誰也不用管,高興了吃食堂,閒著了下館子,賊舒服。”
馮妙:“那你就多在家舒服一陣子,我正好回老家多住幾天。”
方冀南:“沒良心的女人,去吧去吧,有本事你開學也彆回來。”
火車到甬城,馮躍進來接她,小夥子白襯衫黑西褲,打扮得特彆整齊,馮妙瞅著他就問:“躍進,談戀愛了是吧?”
馮躍進:“……沒有啊。”
“那就是有了?”馮妙笑道,“不錯不錯,咱家躍進都談上對象了,好好談啊,覺得合適就認真定下來。”
“那什麼……八字還沒一撇呢,”馮躍進道,“姐,你回去彆跟家裡亂說啊。”
“什麼叫亂說?敢這麼說你姐。”馮妙抗議乜他。
然而回到家見了家裡她還真沒說,爺爺和馮福全頂多提一句兩句罷了,說躍進也該找對象了,陳菊英則來回跟她嘮叨,陳菊英現在跟彆人聊天的中心話題就是“馮躍進還沒找對象”。
然而馮妙終究沒說給家裡,她要是給說出去,估計用不了兩天,家裡三個長輩就會施展緊箍咒大法,非得念叨到馮躍進把人帶回家馬上訂婚為止。
聽說馮妙回來了,本家近房、親戚朋友便有特意來走動,也有專門把她請家裡去坐坐吃頓飯的,值得一提的是,現在誰家叫她過去吃飯,無一例外讓馮妙坐上席。
女人吃飯不上桌,在他們老家,隻有特彆有身份的女人、或者家族輩分最長的女性老長輩才會被請上桌坐上席。
馮妙抱著馮振興兩歲大的女兒馮瑤慨歎,也許等到馮瑤長大了,這些老規矩就該消失得差不多了吧。
8月14號,在外逍遙了一個半月的馮妙終於回到帝京。暑假開學後,一家四口的生活節奏又回複正常,馮妙則多了一個樂趣,隔三差五跟祝明芳那邊聊電話。
隨著祝明芳那邊一個個喜訊傳來,第一筆外彙貨款收到了,新接了一個大訂單,繡娘們這個月收入很滿意,又來了一批想學藝的年輕姑娘……
馮妙每天美滋滋聽著,放下電話告訴方冀南:“我琢磨著,照這麼下去,用不了幾年我就能把老爺子那十萬塊錢還上了。”
“嗐,他給你了就沒打算要你還。”方冀南道。
馮妙說:“那不一樣,老爺子的錢是老爺子的錢,我用了已經幫了我大忙,肯定要還的。”
83年年底,馮躍進終於跟談了大半年的姑娘訂了婚。方冀南上班,馮妙帶著倆孩子趁著寒假,趕回去參加馮躍進的訂婚儀式。
1984年暑假,馮妙再次來到江南市,在繡坊一呆一個多月。邱小嬋已經果斷辭職了,幫著祝明芳管理繡坊,跑腿談生意。
邱小嬋說:“姐你都不知道,我婆家他們現在就整天懊悔,當初你們創辦繡坊的時候沒讓我辭職、沒給我入股,現在聽說你們掙錢了,一年分紅就夠他們大半輩子掙的了,你都沒看見,他們眼睛都紅了。沒讓我少奚落,你不知道多痛快。”
“眼睛紅了好。”馮妙笑道,“這回沒人阻攔你了吧?我跟祝老師,一個年紀大了,一個平常不在,可都指望你跑腿張羅呢。”
邱小嬋鄙夷地嘁了一聲:“還阻攔我,你都不知道,現在一家子就差沒拿著我當祖宗了。我看誰還敢欺負我。”
馮妙和祝明芳聽她那解恨的口氣都笑起來。
邱小嬋說:“我以前在家裡,我婆婆什麼家務都等我乾,衣服讓我洗、飯讓我做,也不喜歡我在家裡刺繡,說我下班了還繡,意思是我躲清閒了,她就覺得我上班刺繡不知道多輕鬆,不就是繡繡花嗎。小孩帶不好她也數落我,小孩一哭鬨她就得數落我,說我是怎麼當媽的,現在我在家一有空就刺繡,家務我也不管,給繡娘做標準的新樣品都是我親手繡,小孩一鬨,她就趕緊領出去了,還說彆吵你媽,奶奶帶你出去玩,你媽繡花賺錢很累了。”
“以前家務活我讓她兒子乾她還不高興,現在她還數落她兒子,說你多乾點活,讓小嬋專心繡花,她繡一把扇子值多少錢你知道嗎。”
邱小嬋搖搖頭,鄙夷地感歎:“唉,馮妙姐你看,人就是這麼現實,賺錢是硬道理,哪怕是你父母家人、是你丈夫,也一樣現實,我現在一個月收入趕上他們一家子還多,我丈夫買個菜都要來問我想吃什麼,我一說我要出門見客商談生意,我婆婆就擔心我在外麵找了彆的男人,開始擔心我變心、不跟她兒子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