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暑假, 丫丫校考成功,考入了央美美術學係。暑假馮妙帶著丫丫是在江南市過的,也是從這時候開始, 丫丫才真正開始傾注精力學蘇繡, 馮妙手把手教她。
暑假最多的大概就是升學宴,家裡隻剩方冀南一個人在家,一連吃了幾家升學宴, 有的故交好友你還不好讓彆人帶禮, 你本人不到場人家覺得你不給麵子。
赴宴跟肖淮生遇上, 肖淮生夫妻倆都去了,卞秋芬問馮妙怎麼沒來, 方冀南說丫丫畢業旅遊, 然後娘兒倆去江南市了。
聊起各家孩子,有人便問方冀南怎麼沒請升學宴,方冀南說馮妙和丫丫去江南市還沒回來呢, 實在是太忙,家裡就沒安排, 不能耽誤丫丫學刺繡。
彆人知道他們家小閨女考的是央美,從小學刺繡,現在又專攻刺繡,不光是馮妙的養女,還是蘇繡大師祝明芳親自收的徒弟和傳承人,各人心裡便都有數,小姑娘的起點可謂足夠高了, 一桌人免不了要恭維誇獎幾句。
肖淮生大概是喝了點酒話比較多,就借著酒意跟方冀南笑道:“你家小閨女比我家京京小了兩歲吧?一晃都這麼大了,怎麼樣, 找沒找男朋友,要不考慮一下我兒子?”
方冀南瞥了他一眼不悅:“我說老肖你喝多了吧,我姑娘才多大?我們大人說話,玩笑也不好亂開的。”
肖淮生絲毫未覺,笑道:“哎呀這不都大學生了嗎,我們就先排個隊,他們孩子從小就認識,知根知底的,這孩子雖然不是你們家親生的,可你們教育得真好,要說咱們兩家也算門當戶對了。”
方冀南臉色一變,麵無表情跟桌上其他人說道:“你們瞅瞅,瞅瞅老肖這酒喝的,這是喝了多少啊?你們問問他是不是改跟夫人姓卞了。”
桌上的人誰也不傻,便紛紛打著哈哈把這話題扯開了。卞秋芬在下邊踢了肖淮生一腳,肖淮生臉上有點掛不住,訕訕作罷。方冀南便轉頭去找彆人聊天,全當沒看見他。
結束後大家彼此客氣著告辭,肖淮生本來就有些酒意上頭了,剛出宴會廳的門就生氣跟卞秋芬說道:“他方冀南跩什麼跩,一個養女,我還高攀他了不成?”
“那你還自己找難堪。”卞秋芬道,“你也不想想,他們家那小閨女來曆不明,說白了一個孤兒,我還看不上呢,方冀南兩口子從來都瞧不起你你自己不知道嗎?非得攀他家這門親。”
“他憑什麼瞧不起我!”肖淮生酒意上頭聲音也高了些。
“你小點兒聲。”卞秋芬低聲斥道,“京京的事情我自有打算,你不許插手。”
“行,我不插手。”肖淮生道。
方冀南回來打電話跟馮妙氣得罵:“你說他們家的人是不是有病啊,病得不輕,以前看上我們大子二子,現在又拿我們丫丫說話,你說他們家是不是狗皮膏藥,專門貼我們家。”
方冀南:“他還跟我門當戶對,虧他有臉說,就是不算大運動十幾年,他實際參加工作也比我早了三年,現在呢,行政級彆比我還低了兩級,家裡整天烏七八糟的,自己弄個後老婆,還敢說我們丫丫不是親的。”
“那你就彆理他。”馮妙琢磨他那酒量,參加個升學宴不至於喝高了,就說,“你先洗洗睡吧,這麼晚了,為這種人生氣不值當的。”
“跟他生氣不值當的。”方冀南自我安慰,哼了一聲道,“我跟你講,這個肖淮生現在飄得很,真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你等著瞧,我看他早晚要壞事。”
暑假後回到帝京,便開始準備丫丫開學,學校是要求住校的,所以方冀南跟馮妙開玩笑說,這回好了,熊孩子都飛走了,就剩下他們倆當老伴兒。
“你以前不是整天嫌熊孩子煩人嗎。”馮妙打趣他。
“他們不煩人嗎?”方冀南道,“以後他們都不在家,剩咱們兩個,想吃點啥就吃點啥,想乾點啥就乾點啥,雙休節假日就咱倆,想去哪兒玩就去哪兒玩,多好啊,你也有時間閒著繡花、寫書了。”
“大子,你今年都28了吧。”方冀南一轉臉就開始嫌棄兒子,一臉嫌棄道,“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你都四五歲了,二子都會跑了。”
大子笑道:“爸,你可彆催我,你一催我,我趕緊找一個萬一再不合適。”
“爸,催婚不適合您,”二子笑嘻嘻道,“您這還沒退休呢,從現在到您退休,少說也得八年,我媽就算55退休也得八年,您現在催我們,生了孫子也沒人帶啊。”
“我就是提醒你們一下注意年齡,我現在動不動就被人問倆兒子怎麼還沒結婚,非得提醒我家裡有兩個光棍。”方冀南道,“不過先說好了,將來你們生了孩子也彆指望我們帶,我和你媽當年都是自己把你們帶大的,容易嗎。年輕人自己不帶孩子,就培養不出責任感,誰的孩子誰自己帶。”
彆說孫子,兒媳婦還沒影呢,兄弟倆也懶得揭他的短,便開始商量送丫丫去開學的事。
二子說開學那天他可能趕不回來,廠裡新上一條多晶矽生產線,大子說他那天看情況,部隊沒有特殊任務就回來一趟,他送丫丫開學報到。
“兩位兄長大人,真沒必要吧?”丫丫笑著說,“我查過了,學校到咱們家14公裡,轉一趟公交車。”
大子說:“你不懂,開學搬行李、領書,還挺累人的,體力活。”
二子則笑道:“你一小姑娘家,開學報到沒人送會很沒麵子的,我們去給你架架勢,免得你在學校被人欺負了,哭鼻子回來。”
“你們該乾啥乾啥,該滾都滾。”方冀南拍板道,“開學那天我跟你媽會送她過過去的。”
馮妙叫丫丫:“你給你爸打個電話,問問他要不要來送你開學。”
丫丫說之前問過了,宋軍不來,“他說路太遠,反正也有人送我,說他不請假,工作賺錢給我上大學。”
“也行。”馮妙笑。
丫丫上大學後便隻有周末回來,馮妙和方冀南白天各自上班,晚上回來便隻有兩個人在家,本以為有點無聊的,然而時間從容了,兩人每天散步、聊天、弄點兒吃吃喝喝,有時間去看個電影,每天過得倒也充實。
夫妻倆很快適應了這種清閒日子,自得其樂,偶爾仨孩子回來,一下子還挺忙人的。
中秋節仨孩子都回來過節,到2002元旦節就隻有丫丫放假回來了,兄弟倆都沒回來,方冀南多少有點不高興。馮妙卻無所謂,大子二子都給她打過電話了,大子是部隊走不開,二子說元旦他正好要去港城一趟簽合同。
方冀南道:“瞧見沒,養他們有什麼用,元旦節,放三天假都不回來,我跟你說,指望兒女整天陪著照顧著不可能的,說什麼指望兒女養老,將來咱們老了,也就咱們倆能一起作伴,要不怎麼叫老伴兒呢。”
“不回來你生氣,回來了你又嫌忙。”馮妙笑道,“三天假,也就比周末多一天,不回來我懶得管他們。”
1月20號,星期四,黃阿姨老家有喜事請假回去了,馮妙跟方冀南懶得做飯,下班前方冀南就打電話給她說晚飯就去外麵吃。
兩人去吃了頓新時興的韓式烤肉,吃完了順路去公園散會兒步,天有點冷,八點鐘不到兩人手拉手步行回家,一進外院就察覺不對。
“院裡燈怎麼開著?”方冀南問,“我們走時忘了關燈?”
“關了呀,我才沒你那麼忘事。”馮妙跨過垂花門的門檻,疑惑道,“家裡有人啊,哪個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