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淨晗的貓都是“豆”字輩兒,紅豆,黑豆,芸豆,具體怎麼區分隻有她自己知道,青青來了這麼久也就隻能認出紅豆,因為它通體雪白,隻有腦門兒上有一小撮兒淡淡的豆沙紅色,其他幾隻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這隻紅豆最像它們的貓媽媽,沈淨晗最寵它。
青青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一個人坐在前台看手機。
沈淨晗抱著紅豆下樓,“開完會了,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就還是強調遊客安全和防火那些。”青青神秘兮兮地招手,“你快來看,我剛才出來時碰到周穩了,沒忍住拍了幾張。之前怎麼沒人跟我說他那麼帥?真的巨帥,比我本命還帥。”
這簡直是青青對一個人最高的褒獎,畢竟她愛了那個本命十幾年,誰說一句不好都要衝上去理論兩個小時的程度。
沈淨晗懷裡的紅豆拽她脖子上的項鏈,她捏著肉乎乎的爪子讓它鬆開,“那麼誇張。”
“一點都不誇張。”
吧台裡的座機響了,青青接起來聽了兩句,把話筒遞給沈淨晗:“簡醫生。”
沈淨晗接過來:“喂。”
簡生:“怎麼沒接電話?”
沈淨晗摸了下衣服口袋,“手機在樓上,怎麼了?”
簡生那邊有嘈雜的腳步聲,他似乎正往什麼地方走,“沒什麼,剛才給科裡打電話,聽主任說台風那兩天看到你在醫院,是病了嗎,還是傷哪了?”
前台桌子上有個小薄冊子,是森林防火的一些相關知識,應該是青青帶回來的,沈淨晗隨手翻了幾頁,“沒事,就是有點發燒,第二天就好了。”
簡生放了心,“有事跟我說,我回不去,也能讓同事去看看。”
“嗯。”
簡生是嶽凜的高中同學,最好的兄弟。
當年嶽凜在警校讀大三,接到任務去外地參加集訓,臨走前托他幫忙照顧沈淨晗。
後來嶽凜返程的輪船遭遇惡劣天氣,不幸翻沉,再沒回來。
簡生信守承諾,一照顧就是七年。
最開始那段時間沈淨晗活得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後來家裡又出了一些事,不堪重負的她一度想了結自己,是簡生發現並救下她。
簡生說,嶽凜生前最大的心願,就是她能一輩子開心,天天笑。
“他在天上看著你,彆讓他擔心。”
簡生這樣勸她。
最終沈淨晗還是熬過了那段最難熬的日子,雖然現在也沒有很好,但生活平淡,也過得下去。
簡生學醫,如今已經成了年輕優秀的外科醫生,沈淨晗進島不久後他也調過來,在島上唯一一家醫院工作,現在在外省出差,學習進修。
電話裡,簡生叮囑她按時吃飯,注意身體,“我差不多下個月初就能回來,到時——”
沈淨晗沒有聽到後麵的話。
她的視線被青青手機裡的一張照片吸引,隔著些距離,其實看得並不清晰,但那熟悉的身型輪廓幾乎瞬間激得她心跳都停了一拍,她奪過手機看清那張臉,唇瓣動了動,第一聲竟然哽住了沒有發出聲音,緩了幾秒才顫抖著手指著照片最中間那個人:“他是誰?”
青青被她突然的舉動嚇到,雖然有點懵,但還是說:“周穩,我剛說的那個。”
周穩。
沈淨晗在心底默念這個名字。
她很久都沒有說話,神思也有些恍惚,青青看著她有些蒼白的臉,“淨晗姐,你怎麼了?”
沈淨晗的思緒被打斷,像是突然清醒一般,猛地轉身跑出去,座機聽筒被刮落,連接那根打著螺旋的電話線,貼著吧台側壁搖搖欲墜。
周穩並沒在辦公樓,看來他跟傳聞中一樣,就算來也隻是走個過場,晃一會兒就走。
沈淨晗在遊樂區找了很久,終於在沙灘籃球場裡看到那個人。
他已經不是剛剛照片裡那套衣服,換了清爽的運動短衫短褲,肩寬腿長,身體線條流暢優越,看起來比當年的嶽凜更結實精壯,膚色也比嶽凜偏冷白一些。
籃球落到他手裡,他邊跑邊用指尖熟練地轉球,將沙子甩落,隨後找準方位,跳躍投籃。
他力道很足,但不野蠻,角度刁鑽,對方防得艱難,幾回合下來輸掉不少分。
沈淨晗聽到他們在聊天,玩笑,聽到彆人叫他“穩哥”。
她漸漸冷靜下來,忽然覺得有些泄氣。
想什麼呢沈淨晗。
你到底在期待什麼?
嶽凜早在七年前就死了,不過是個跟他長得很像的人,激動成這個樣子。
她看了片刻,垂在身側的手指慢慢鬆開裙擺。
轉身走了兩步,忍不住又回頭。
他是真的很像啊。
世界上真有長得這麼像的兩個人嗎?
“美女,怎麼老看我哥,認識嗎?”周潮忽然顛了顛手裡的籃球,饒有興致地問她。
聲音引起了場上其他人的注意,周穩回頭,瞬間對上那雙溫柔清亮的眼睛。
他隱隱蹙眉,但隻一瞬便恢複表情。
沈淨晗的目光落在周穩的左手臂上。
他左手臂內側有道一指長的疤,顏色很淺,看著像陳年舊傷,儘頭隱在表帶裡。
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嶽凜左手臂內側有一顆痣。
其實並不是痣,是他們初中時有天一塊兒學習,嶽凜不老實,總是鬨她,沈淨晗一揮手,不小心用圓珠筆在他手臂上戳了一下,當時他並沒在意,後來傷口好了,那裡留下一個藍色的痕跡,像一顆藍色的痣,怎麼都洗不掉。
後來嶽凜說,就這樣吧,這是她給他的痣,挺好。
沈淨晗掩掉失落神色,“抱歉,我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