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清晨,周穩弄好早餐後就離開醫院,一連兩天都沒再露麵。
手機裡時常有他發來的短信,夾雜在一眾推銷廣告,積分到期提醒裡格外顯眼,問她好沒好,還難不難受,讓她把他的微信加上,沈淨晗沒有回複過。
第三天沈淨晗的身體基本恢複,不用再住院,回到酒店徹底洗了個澡,雖然身上還是沒什麼力氣,但已經比前幾天好太多。
薑煥生獨自去陵園看了看師兄,回來時她才知道,老人家的情緒已經好了一些,但眼底有血絲,大概無人時也哭了一場。
沈淨晗沒細問,點了兩人份的餐送到樓上。
吃飯時薑煥生問她什麼時候回島上,沈淨晗想了想:“明後天吧,您呢?”
“我再待幾天,等她病情穩定穩定再說。”
吃過飯,薑煥生去了醫院,沈淨晗去給趙津津買顏料。
整整兩套,二十四色大支裝,常用的三原色和黑白兩色另外多拿幾支,老板給了個花花綠綠的袋子,挺醜,但好在結實,沈淨晗拎著袋子回酒店,路過以前的學校時,看到對麵停了幾輛小推車。
這麼多年過去,連學校附近的商鋪都換了好多家,路邊攤更彆提了,今天這裡,明天那裡,沒個固定位置。去年來時沒看到那家水果冰沙,還以為那大叔不乾了,沒想到他還在。
沈淨晗走到攤位前,看到那些熟悉的小料,聞著淡淡的水果清香,心情就有點好,讓大叔給做了一份。
“姑娘看著挺眼熟,以前來過吧?”
沈淨晗點頭,“我以前在這上學的。”
大叔熟練地往碗裡加水果,“以前的學生也有不少回來找的,前陣子還有什麼景區的人來買配方呢,開始讓我去,我咋去啊去不了,孩子還在這邊上學呢……”
說話間冰沙已經製好,滿滿一大碗,比正常的量多了不少,沈淨晗捧著沉甸甸的冰沙碗道謝,“您生意這麼好,不考慮租個店麵嗎?”
“租店麵費用高,過兩年吧,等小兔崽子上初中我就不在這邊了,看看在他學校附近租個小門臉,中午他還能回來吃個飯。”
大叔笑得憨憨,憧憬著美好未來。
沈淨晗端著那碗冰沙,坐在學校外麵的石墩上慢慢吃完。
在嶽城的最後一天,沈淨晗在醫院陪餘笙。
正午日光瀲灩,飯後她推餘笙去住院部後麵的花園裡散步,輪椅停在半陰半陽的樹蔭下,曬不到餘笙的臉和眼睛,但可以暖著她的身體。
“你明天走?”
“嗯,店裡換了一批櫃子,舊的處理了,明天買家來取,青青一個人顧不過來。”
餘笙溫柔微笑:“她怎麼樣,什麼時候考試?”
台風那幾天青青請假不在島上,她離島時青青還沒回來。
“已經報名了,十二月考試。”
“等她考走了,你是不是還要招一個人?”
“再說吧。”沈淨晗
坐在輪椅旁邊的石凳上,陽光從疏疏密密的樹葉縫隙中穿過,晃著她長長的眼睫,紅潤的唇。
沈淨晗閉上眼睛,靜靜地感受這一刻難得的安靜。
“餘笙。”她說。
餘笙輕輕回應,“嗯。”
“好好過,你比我幸福。”
餘笙失去了母親,但她還有愛她的父親,兄長,愛人,摯友。
沈淨晗一無所有。
爸媽沒了,他也沒了,房子賣了,學也沒上完。
以前兩人一起看災難電影,嶽凜偶爾開玩笑,問如果哪天他死了怎麼辦,如果他也像電影裡的人一樣被炸飛了碎成一片一片怎麼辦,她氣他口無遮攔,胡亂掐他擰他,抱著他的脖子說那碎片也是我的,一片也不能少。
後來呢?
廣闊的大海裡埋葬著她的男朋友,她連影子都沒看到。
“我有點過夠了,這樣的日子。”
“什麼樣的日子?”
“沉悶,無趣,單調,寡淡。”
“那你想過什麼樣的日子?”
沈淨晗迎著日光,眯起眼睛,在微薄的縫隙中感受一絲暖意,“想過……放縱的,暢快的,不管明天和以後的日子。”
“想做什麼就去做。”餘笙說,“沒有什麼比當下的快樂更重要。”
活在當下。
餘笙的男朋友這樣告訴她。
微風拂過沈淨晗的麵頰,一縷輕盈發絲纏著她視線,柔軟飄渺,“是嗎?”
餘笙給了肯定的答案。
那天下午沈淨晗在酒店房間躺了兩個小時,起來後簡單收拾一下,出門沿街找了家蛋糕店訂做蛋糕。
“原味兒L奶油,用軟籽石榴做玫瑰,百裡香做葉點綴。”
很少人會用石榴做蛋糕,店員小妹撓撓頭,“不好意思顧客,店裡現在沒有石榴,也沒有百裡香。”
“附近超市有嗎?我可以去買。”
店員想了想,“石榴應該有,百裡香不太好找。”
沈淨晗沉默片刻,垂下眼眸,“算了,不用了。”
她在櫃台裡隨手一指,買了塊巧克力芝士蛋糕。
沈淨晗出門沒多久,周穩一襲黑衣,風塵仆仆推門進來。
“訂個蛋糕。”
店員小妹正拿出新的蛋糕補充到櫃台裡,“您想訂什麼樣的?”
“十寸,用石榴和百裡香……”周穩話沒說完,驀然停止。
幾秒後,他舒了口氣,“隨便吧,什麼款式都行。”
店員拿筆記錄,“需要什麼文字嗎?生日快樂,或者升學升職什麼的。”
“不需要。能現在做嗎?”
店員回頭看了眼透明玻璃那頭的操作間,烘培師傅正在忙,“可能需要等一會兒L,半小時左右吧。”
“行。”
等待的間隙,周穩坐在玻璃窗旁的高腳椅上,垂著頭按手機,周潮說這幾天周敬淵要和馮時在千
裡山莊密談,問他什麼時候回來,周敬淵想讓他們兄弟一起陪同。
馮時明麵上和周敬淵是勢不兩立的商業死對頭,暗地裡是他販毒鏈條中十分重要的一環,兩人暗中勾結,已經合作多年。
周穩說還沒定,等那邊定了見麵時間,他準時回去。
帶著蛋糕回到酒店,周穩卸力一樣癱坐在椅子上,長腿點地,轉椅繞了半圈麵向落地窗。
落日吊在西方,漫天橙霧,難得的晚霞。
他拍了幾張照片,放大縮小,放大又縮小。
那是小山樓酒店的方向。
有彆的建築遮擋,周穩隻能看到那棟樓最上麵幾層,樓體玻璃折射出溫柔的橙色,漸漸變成淡淡的粉紫色。
幾隻鳥兒L停在近處的電線杆上。
他揉了把頭發,利落起身,拿起鋸齒刀,直接將蛋糕切掉一半,帶著盒子裡的半個蛋糕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