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夜時刻(1 / 2)

東家[民國] 張大姑娘 5230 字 5個月前

桑姐兒睡的時候都夜裡兩三點了,早上五六點鐘家裡就來人了,三天裡九次漿水,一趟一趟的往西南方向送,累的人麻木,閉眼睜眼隻覺得頭昏腦脹了。

王乃寧更是一夜沒睡,陸續本家侄孫在前,後有兒媳侄媳,桑姐兒這個孫女是要壓在最後的。

清晨的濕氣帶著泥土的芬芳,人的感官也無限的放大,哀嚎哭泣在一次次的跪拜裡麵嘶啞,遠處紅日露出一點緋色在連著天際的山林裡,水井處的扁擔“吱扭扭”地撒向菜地。

一氏族人長龍一樣的隊伍緩緩地行進,宋遵循約見雷天生被拒,雷天生拒絕和談,隻提要求。

他昨晚也是一宿沒睡,跟兩地掌櫃的談了一晚上,形勢大壞。今日便趕路回州府回話,等隊伍過去後,車夫才路過猶冒著青煙的祭台。

宋暘穀手裡捏著一顆棗核兒,掌櫃的投其所好的小玩意兒,裡麵微雕青城十景。他掀起簾子往外,看不清前麵的捧杆孝子,收回視線,隻看見一個小孩兒,矮墩墩地跟在隊伍的最後麵,頭上纏著白布,一邊走一邊散開了掖進去,手腳顯得愚笨。

桑姐兒不懂為什麼白布不能打結,一律白色的綁腿,纏腰以及頭巾,隻能一圈一圈掖進去。她自己掖進去的,走到半路就散開了,人又困頓,兩隻手木喇喇地來回拉扯。

最後前麵記不清哪一房的嫂子扭頭怕她跟不上,幫她纏起來了。

草草吃幾口,家裡人都是自己找吃的了,有做酒席的大師傅一律隻給客人做席,凡自家中人,大約是為了孝道而自苦,沒有專門的飯菜。

她掐著一個比臉大的餅子,一半掰開了拿在手裡,一半大口吃著,也沒地方坐,隻站在廳門口看著賬房先生跟王乃寧說話,“二爺,賬麵上錢沒有了,您看——”

一項項花銷,王乃寧看的心驚,不覺才兩日錢就用完了,這還是省著用的,“我再去取,有什麼事情您照應著。”

老太太藏著銀子的,他知道。

桑姐兒抱著餅子跟他後麵去內院,臥房鎖死了,鑰匙王乃寧拿著。

他進去,秋瓜綿延圖後麵有個鑲嵌在牆裡麵的小櫃子,再開鎖,裡麵有個小箱子,存著馬蹄金。

這是祖產,從來隻往裡麵放,不往外取的,桑姐兒跟著他一起坐在炕上,遞給他半個餅子,“吃吧。”

王乃寧接過來大口的吃,他什麼也沒吃,也沒有人惦記著他吃,“桑姐兒,咱們得走。”

“族老們怎麼說?”她把最後一口塞嘴裡,有點渴,但是不想動,臉色慘白的。

王乃寧搖搖頭,靠不上,人家圖的是財不是命,舍財換命,犯不著族裡抄家滅口的得罪那個煞星,王氏族人近千,也沒有多少能臣良將出謀劃策,族裡庇護不了他們,“到時候先搬到祠堂裡去住,再幫著我們起房子。”

“可是桑姐兒,這地方我待不下去了。”要走,必定是帶著寡嫂侄兒一起走的,三代人最後隻有叔侄相依為命。

桑姐兒把金餅子都倒出來,巴掌大一塊兒,一共六塊,她從櫃子裡拿出來針線筐。

看了一眼窗外,“叔叔,咱們得想想,以後的路怎麼走才是,這些是祖宗留下來的東西,你年輕又能乾,有本錢做點買賣,怎麼都有出路。”

王乃寧聽她一副大人語氣,心裡驟然一疼,當家主事兒的人沒了,他當叔叔的比尋常還要更疼她,“我要走必定是帶你們一起走的,不然你們怎麼過日子,族老無至親,要是鄉裡看那洋鬼子的眼色欺軟怕硬的,就是再難,我也帶著你們的。”

桑姐兒希冀地點點頭,她也不想待這裡了,不出兩年大概就能抑鬱死,“那咱們哪裡去?”

去哪裡,隻能去山西,王乃寧平日裡走街串巷、招雞遛狗的本領顯示出來了,等夜裡再守靈的時候,先找廚房的飯菜飽餐一頓,商量大奶奶,“去山西!”

大奶奶似乎沒想到要走,她先想到的是不容易,“天高路遠,怎麼去的了?”

大門沒出過幾次的小腳女人,她怎麼也不知道山西在哪裡,她畏懼。

“家裡有騾子,套上車,我會趕車。那邊地處中間,少有戰亂,比我們這裡要安穩。不然幾時洋人打過來了,咱們沒有好日子過的!”

桑姐兒一心一意要走,大奶奶便沒有話要說了,她是沒有太多主心骨的人,桑姐兒是讀過書的人,她自覺桑姐兒是聰慧有見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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