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宰肥羊(1 / 2)

東家[民國] 張大姑娘 9886 字 5個月前

扶桑點點頭,這邊大客戶是單獨接待的,經理跟扶桑也是點頭之交的人,“您也知道,國人向來是屬羊的,獵奇心態比較多,國外十六世紀就開始做的東西,我們也才開始。”

最早的扶桑記得是阿姆斯特丹的證券公司,至於後麵股票在國外發展曆史她不大懂,但是她就一直覺得是跟經濟有關係的,英美這樣的國家,是工業發展超前的強國,所以他們的股票交易所也是最強大的。

見她喜歡聽,經理就多講一點兒,“所以您看,現在發展最好的,就是英國的倫敦交易所還有美國的紐約交易所,現在人們很願意講這兩個地方稱之為世界的金融中心。”

扶桑覺得很遺憾,看現代銀行跟世界接軌的程度,如果當年榮師傅去山西為宋大人辦事兒,如果不是山西鼠疫,那麼當年山西人也許會成立銀行,山西的票號就會轉型。

也許現在銀行業的發展,不會這樣滯後,國人有錢也隻想到外國人開辦的銀行,國外吸收了太多國內的資本了,然後進行運作,借貸給國外的實業家在中國開辦企業工廠,用著中國的勞動力,然後傾銷給中國人,直接碾壓中國本土的實業家。

生產力拚不過去,扶桑這一點看的很透徹,她的經濟頭腦叫她時時刻刻就是一把算盤,時時刻刻能看到各種現象下的物質基礎。

金經理打量著扶桑,他在這一家外商銀行做事,也是非常有人脈基礎的,聽說之前榮師傅去世,他不大清楚扶桑手裡麵到底有多少錢。

現如今市麵上流通的貨幣很多,銀子是徹底不大見了,因為賠款,前朝數以億計的白銀,早就掏空了民間儲蓄,多少百姓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銀子了。

賠款分攤到各省份,各省份再分攤到各地,各地隻能對著人頭征稅,苛捐雜稅,民不聊生,白銀都流向了國外。

金子就更珍貴了,亂世黃金,如今直接跟美元掛鉤的,世界現在相信的貨幣,就是金本位的美金。

所以美元才叫美金。

小榮打開箱子,裡麵全都是馬蹄兒金餅子,他的那一份兒,金經理微微坐直了身體,對著旁邊人使眼色,“有意大利新到的咖啡豆,請榮先生嘗嘗。”

扶桑笑了笑,“多加糖,多加奶油!”

小榮不大喜歡喝,如果喝的話,最好給他上麵加多多的奶油,這樣中和起來他覺得還可以。

金經理也喜歡存款儲蓄,“現如今最好的銀元是京造的,裡麵含銀兩最高,能有九錢,最差的是上海造,五到六錢之間,不會高於六錢,這些金的成色這樣好,去哪家銀行也要按照九錢銀元彙兌,但是如果是我們家的話,可以照九成五。”

九成五,市麵上都沒有這樣的銀元,也就是扶桑如果測算出來的銀為九成,那麼這邊能給到九成五。

扶桑這時候就話很少,她問的很隨意,“法幣呢?”

法幣是印刷的新幣,參考法國人做事,大家習慣叫法幣,西化的程度越來越高。

金經理濤濤不絕的介紹,他很為扶桑著想,“我不說您也懂的,所以我不會亂講話,現在在你麵前講的,是我出這個門之後不會對外麵人說的話,法幣方便,流通麵越來越大,用起來也方便,可是關鍵的問題是,政府沒有錢,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新政府沒有錢!

如今要打仗,要各種開銷,他的錢不夠用會怎麼辦呢?

那就是通脹!

會不停地印刷,擴大發行量,那麼你手裡錢可能就不值錢了,它會隨著印刷量的增大而貶值。

咖啡正好到,扶桑一下就聞到香味了,接待室一下子安靜下來,她看著上麵圈圈的拉花兒,她很喜歡這種味道,但是喝起來的話,還是茶好喝一點兒。

金經理想著跟小榮多說幾句,但是小榮不接話,他就是笑,“我不懂,您跟他說就好,我不是這塊料兒。”

他會算一點賬,但是今天聽扶桑跟金經理說的這些現代經濟,他跟不上,也聽不明白,太宏觀了。

談很久,小榮走的時候咖啡已經換三杯了,果盤點心都有,最後聽扶桑站在大廳裡麵,“金經理,那您看看,我們這樣的客戶有沒有東西啊,聽說上海西商交易所那邊,都送麵粉呢,精細白麵粉。”

金經理說實話,一下午給她安排的頭大一圈兒,沒辦法,你在說的時候這個人確實也在仔細聽,她很擅長聽彆人說話,問的時機都在點子上,讓你忍不住多說幾句。

然後說著說著,話題就不是他帶節奏了,全成了人家的節奏了,他是想著讓扶桑存成銀元的,彙兌成銀元,這國內確實白銀流失很嚴重,彙兌成白銀要劃算,比法幣劃算。

可是扶桑問來問去,最後她存成了鑄造黃金,威廉二世的20金馬克,德國的雕刻專家和造紙技術非常的精細,小榮看了下樣本,覺得比馬蹄金精致許多。

金經理也不是很搞得懂這樣的人,為什麼會計較兩袋麵粉的錢,他讓人提了兩袋麵粉來,“要送家裡去嗎?”

“不用,有馬車。”

金經理點點頭,親自給提到外麵馬車上去,真的,很願意跟這樣的人做朋友,因為她確實有膽魄。

看著人走了,接待室裡的女侍應嘟囔,“好小氣,臨走還要麵粉,也不知道給小費。”

金經理看她一眼,“你知道她兌換多少日元嗎?”

女侍應隻倒咖啡,來來回回好多杯,裡麵講什麼她不清楚,金經理既然做國際銀行的,自然也很遵守保密規則,他隻是講一句,“聽說日本去年的軍費財報,占到國民開支的七成,按照一比五彙兌成美元,要21億美金。”

21億美金,1盎司金兌換25美金,他驚訝的不是榮師傅的遺產,是扶桑的日元。

她在客戶資金來源裡麵寫的很清楚,東京交易所投機所得。

但是金額的話,如果不是他親自借貸的話,也看不出來一個臨走要贈品的人,會有2500萬日幣,折合美金彙兌500萬美金。

這是什麼樣的天賦跟運氣。

她翻了十五倍!

金經理找出來報紙看,看到橡皮的交易波動線條,已經開始往下跌落了,過了交易時間點,大家都知道是個泡沫了。

買期貨的,到世界拿不出貨來,隻是一個勁在非洲畫大餅,現如今動蕩,再好的餅也該熟了,卻拿不出來東西,隻能泡沫。

你看,有人在泡沫前跑路,高位收割了。

五百萬美金,日本軍費開支的四十二分之一。

東四省晨報傷亡一萬九千八百九十二人,扶桑算過,這四十二分之一的軍費開支裡麵,有五百個國人犧牲。

她覺得賺的太少,抱著那兩袋麵粉,她從馬車上下來,小榮看著她進所裡做事。

隻覺得她背影蕭條,扶桑一隻手背在後麵,一隻手在腹前,她在人群裡麵有些文弱,卻沉穩如青竹,眸光明亮而堅毅。

她要的,是更多。

這些,還不夠!

還不夠解心頭之恨。

不夠切齒之癢!

她這些錢,後麵還是要在合適的時候彙兌成日幣,如果可以,她希望雪球越來越大。

她對日本的消息關注地非常密切,一進門便有同事把報紙給她,“聽說東京下雪了,他們電台報道說,在雪花裡櫻花綻放了。”

扶桑看著上麵的櫻花,含苞待放異常嬌嫩,在這樣的季節能開櫻花,他們覺得是祥瑞,尤其是侵略戰爭的時候,東四省響徹日本的唱片,他們在慶賀母國的櫻花盛開。

扶桑想,如果雪夠大,能把他們都埋了多好,國運如果偏袒我們一點兒,給它一點地震也是好的,比如說富士山的火山爆發,而不是現在的報道——富士山的櫻花綻放。

她的同胞們,在流離失所呢,在冷風中南下流浪,她的身邊有南下的流亡學生蹲在門外歇腳,扶桑遞給他熱水,“吃飯沒有?”

“沒吃。”

“要吃什麼?”扶桑坐在交易所後門,她來上茅房的,這會兒所裡人都走了,天黑了。

風卷殘雪。

學生低著頭,流亡的學生都是他這樣的打扮,後背上麵總是一個很大的書箱子,頭上帶著圍巾氈帽,連著脖子的手套兒,聽著扶桑這樣問,“酸菜餃子——”

旁邊同學接過話兒來,“我們沒來得及吃年夜飯就走了,臘月二十九就開始走,我媽送我到車站,半路上軌道炸了不能走,我們自己人炸的,我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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