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媒人(1 / 2)

東家[民國] 張大姑娘 7138 字 6個月前

八月節剛過不久,日前的親戚朋友都走遍了,柳先生便清閒下來了,隻在家裡帶徒弟呢,如今得他眼前的,大小倆柳,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

平日裡跟著柳先生跟包兒走場子,小榮進去的時候,柳現在在教著小柳畫臉呢,油彩在臉色均勻地抹著,小柳從鏡子裡看小榮,麵容姣好似牡丹,她已經跟著柳先生台下跑了十二年了。

人說戲腔,總要有十年水磨地功夫,小柳雖然是個女娃,但是跟著她師兄一起練功,一點不必大柳的身段兒差,又有柳先生嚴師出高徒,現如今要彆的場子裡麵,有時候一兩個人手不湊,也會喊著這兩個徒弟去,算是嶄露頭角了。

柳先生還是溫潤君子地笑模樣,看小榮便知道他是有事兒的,便撂下來手裡的水彩,“你先勾著,眼彩要弄,頭發絲兒一絲都不能亂,一點不能出來的,得牢靠一點,今兒下午,是武戲。”

小柳學的是武戲,這樣她才能混出名堂來,早前的時候,戲台子上麵的,不要女的上,無論是什麼角兒,能要男的不要女的,梨園最重規矩。

可是梨園也最開明,都是靠著本事吃飯的是,誰有本事就服氣誰,後麵百花競秀,不論出身男女,隻靠技藝。

因此柳先生聽著了這麼一茬兒,也不覺得詫異,反而勸小榮,“早前我收徒弟的時候,人人都不要個女徒弟,雖說男孩子十來歲的時候嗓子變腔倒倉,但是大家夥兒都願意要男孩兒,為著能吃苦能摔打,心性也穩當。”

“咱們乾這一行兒的,台上光鮮亮麗,跟電影明星一樣兒的,跟達官貴人交往多,心性兒不穩的,也怕壞了名頭規矩,不能靜心下來學藝。”

小榮這個都知道,梨園的角兒,跟以前的鹽商一樣兒的,個個都是有身家的,不說吃穿用度講究,就是彆的有些癖好,也是揮金如土,不吝嗇金錢的。

女孩兒吧,大家都覺得沒有男孩兒抗事兒,柳先生算是開明的了,“可是我覺得還是看人的,人跟人啊,這性兒不一樣,如今都是男女平等,募兵裡麵還有專門的女兵呢,男兒身生成我這樣文弱的,還不如鄉下的莊戶婦女來的頂事兒呢。”

“所以,扶桑的事兒,且包辦在我身上,就是不知道,想物色什麼樣兒的呢?都說是門當戶對,可是您家裡,扶桑這樣的好姑娘,可真是沒得挑剔的,能乾又能賺錢,學問也好。”

小榮聽著他說,這真的跟買菜一樣兒的,扶桑好,那就得挑個好的,“那做買賣的不要!”

做買賣的,分兩種,大買賣的人家跟他們這些小門小戶的不搭噶,總得門當戶對才好。做小買賣的呢,怕是錢少了,到時候多算計。

柳先生點頭說是,“我也覺得做買賣的不好,依著我看,不如找個有學問的,懂道理兒的,家裡呢,跟咱們般配的,不求大富大貴,但求小富即安。”

小榮聽得心花怒放,他就是奔著這樣的找的,補充說明,“是了,柳先生,您不是外人,我說出來不怕您笑話,扶桑是個好女孩兒,要說這人全天下的男孩兒可著出色的找,她也配得上,就是給我們這些人拖累的。”

他這樣的人算一個,該說不說,倒簸萁的那一家子,也算是吧。

不能說拖累,隻能說孩子太優秀了,但是家庭情況跟不上她,現如今幾個男的不看家世的。

扶桑的意思呢,就是差不多就行,她不挑著人家男孩兒家裡,隻看男孩兒行不行。

這多務實,嫁人又不是她一個人過日子,她家裡這些人,也得過好日子才行,不能扔開了。

柳先生最會體察人意,“話可不能這麼說,這怎麼能說拖累呢,您的意思我都懂,我也認識幾個人,依著我看啊,往那些機關裡麵找找就很好,他們都是有學識的人,在北平也都是住家戶,家裡怎麼也有一兩所小房兒的,人丁俱全,您看怎麼樣?”

這話說小榮癢處去了,他跟三伏天喝了汽水一樣兒的,“那感情好,這事兒我給您透底兒,人才要好,家世呢,我們不挑,我呢,也還有一點積蓄,扶桑要結婚,願意住在這邊兒,我就把主屋收拾出來,我去東廂房住去。或者買個小院子,她要住也好,租出去也好,都憑著他們自己商量,人家要有的嫁妝,咱們都備著,不比人家差一點兒呢。”

柳先生知道他有錢,榮師傅早前,怕是留了不少東西,“您擎好兒吧。”

等著人走了,小柳出來,頂著個大花臉,“您不愛麻煩,怎麼張羅這事兒,還做媒了呢。”

柳先生先看她的妝容,又一點點修正,“榮師傅在的時候,對著咱們也不差,倆孩子過日子不容易,不說是街坊鄰居的,就是憑著扶桑那個孩子,我也願意給她跑腿兒,給她找個好人家。”

亂世的日子,誰說的準呢,有點喜事兒也好,讓人覺得這日子不那麼黑。

外麵巡警拿著棍兒,挨家挨戶地敲門,人也不是個壞人,大頭皮鞋邊上繃開一點兒,“日本人非得要,說是從北邊下來的火車不夠,還要建鐵路呢,要一家出一戶壯丁,要麼就拿錢贖買,權當人去了。”

往裡麵再看,問小榮,“這位是——”

小榮是不惹事兒的性格,掏錢算了,“這是我妹妹,你來的時候她去上海了,才回家裡來的,進來喝杯茶吧。”

田巡長不進去,把自己大帽子拿下來扇風,“還有的收呢,你說這殺千刀的日本人,真不是玩意兒,建那麼多鐵路乾什麼,自打他們進城來,東北的火車一天不知道跑多少趟兒的。”

小榮不懂這些,壓低了聲音,都不敢大聲說話,剛要歎氣,就看大力從胡同拐角拉車到跟前,擦擦頭上的汗,“姥姥,這群小娘養的雜種,就是賊,這是偷咱們的東西呢,東北那片兒的人都瞧見了,大米、白麵、豆油,就連酸菜都有呢。”

他掰著手指頭數,“還有煤炭,老子前些日子倒黴,在街上跑車給這些雜種抓了去卸煤,溜溜地乾了一火車呢,說後麵還有,真當自己家的東西呢,這不都是東北弟兄們的,這群賊!”

恨得牙癢癢,“給他們修鐵路乾什麼?再打到南邊去,再吸著咱們北方的血,去打南方的兄弟姐妹們,姥姥,八輩子不給他乾。”

說完車一扔開,也賺不到什麼錢,“我如今,一上午都沒等到活兒,街上人都避諱這些人呢,耀武揚威的,日本人當自己家一樣在街上欺男霸女的,如今誰還敢出門去?”

“我就是跑斷腿了,也賺不到一塊錢,反正要錢沒有,要人也沒有,我再去給他當壯丁,我就是孫子。”

小榮勸他,“何苦招惹他們呢,他們都是不講理的人,前兒說是有人在街上穿皮鞋,給日本兵看見了,愣是給搶走了去,還說咱們不配穿皮鞋呢,給人打了一頓。”

又對著田巡長感慨,“您說,這像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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