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起碼家裡就能睡八張床了。
女兒家的被褥,娘家都是算好的,從出嫁到生小孩,到生幾個孩子,到孩子長大給外孫,睡得都是娘家的被褥。
“另有添置衣物的,這個是他爸爸給她攢下來的錢,說是壓箱底兒也好,買衣服也行,總共是一千元。”
“太太先前給繡好了枕頭麵兒,鞋子都做好了,八對枕頭麵兒,八雙鞋子,春夏秋冬各兩雙。”
“我還有一點首飾,原先就是我戴舊了的,勉強能給她翻新湊一套兒,她相中了就要,相不中就另買去,我反正是沒錢給她買貴的,這些啊,嫁人了要小宋去買去。”
如今成了小宋。
小榮聽著也笑,“那小房裡麵兒,我給收拾打掃出來,然後給貼上喜字兒,多好,多喜慶,她不知道是穿婚紗還是紅嫁衣,大概都要穿的,如今北平是新婚禮,山東那邊是老婚禮,都一起辦了,師傅留下來的箱子裡麵,我找是人給她鑲嵌一些珠子寶石。”
多好。
姑太太跟他說了半下午的話,等扶桑來的時候還沒走。
扶桑頭一回留著宋暘穀,“要不要喝點茶?”
宋暘穀跟著他一起進去,扶桑在前麵走著,小豆包兒跟小書生藏起來,倆人從門縫裡麵看人,“真俊。”
小書生點點頭,“看不出脾氣來,興許不愛說笑。”
又想想,“咱們待了不少日子了,眼看著人家家裡忙起來了,咱們不能待著了。”
做這樣工作時間門長了,就不能在一個地方時間門太久,流動起來比較好,最起碼明麵上要有個合適的身份擋著。
小豆包兒壓低了聲音,看著宋暘穀進門兒,坐在臨窗戶的椅子上,才把門縫合起來,“我找個活計,你也找個活計,咱們在這邊落戶了,就當夫妻。”
倆人商量了一下,還給扶桑準備了東西,夜裡的時候東西就收拾好了,“我們得走了,這些日子謝謝你們了,沒什麼好感謝你們的,如今你要大婚,我倆湊錢買了兩斤羊絨線,都是好線,給你勾了一條披肩,如今南邊都愛搭在肩上,時髦又洋氣,不要嫌棄。”
捧著給扶桑。
扶桑接過來試試,真漂亮的紅色,“顏色很正。”
“嗯跑了好幾家,才找到紅絨線呢,皮膚白什麼顏色都好看。”
小豆包兒笑了笑,給扶桑搭在肩膀上,她對扶桑就很親,很親,“我們得走了,下午得信兒了。”
扶桑不知道他們怎麼傳遞消息的,也不知道怎麼操作的,這一走,隻怕是泥牛入海,“我知道,以後我們就當不認識。”
小豆包點點頭,是的,街上見了就當不認識,無論在哪裡看見了,為了她自己好,為了大家好,大家都要當做陌生人。
“北平城裡,形勢一定會更差,你們一定要準備好,到了萬不得已那一步,就出城去。”
扶桑給她塞錢,小豆包不要。
扶桑送到門口兒,門口兒有個黃桃木做的木墩子,平日裡納涼也會坐,她順手就把錢放進去了,“我就放在這裡,你聽我說,你遇見難處了,或者誰遇見難處了,就來這個墩頭下麵取錢,我要是有時間門看見沒有了,我就再放進去,你們要有什麼幫忙兒的,也寫個字兒,我們看見了就幫一把。”
這黃桃斜街的街坊鄰居們,都是好人,就連巡長也是自己人,大家夥兒自來是關起門來過和氣日子的,跟北平的其他沒有漢奸的胡同是一樣的安靜平和。
人趁著夜黑的時候走的,像是沒有來過一樣。
扶桑跟宋暘穀,一個星期後成婚。
小榮列席去了婚禮,西式的婚禮,儀式很簡單,因為時間門倉促,送禮的人很多,但是來吃酒席的人,反而沒有想象的那麼多。
賬房那邊兒,多是二老爺跟宋映穀那邊的人,生意場子上格外的看關係,往來特彆多。
“你的哥哥的,如今弟弟在你前麵兒,你外麵怎麼鬨,總得娶個好的來家裡,如今就你一個,不要太過火了,男人到時間門了不成家立業,生意場上也是不大好交際的。”二老爺張口就是人情世故,說的很深,但是話很淺淡。
宋映穀就笑笑,娶妻生子?
娶個老婆管著嗎?
他遇上的喜歡的很多,但是上心的很少,二老爺的意思他明白,隻怕是有人說和了,“父親做主就是。”
二老爺捶他,“你大哥自己找的,你弟弟也是自己看重的,我給你找,你就聽我的?”
“聽,如何不聽,您是什麼樣子的眼,跟太太一起,保管找個美嬌娘。”
二老爺得了這句話,便放心上去了,還是從北方找,最好從山東老家那邊找。
婚車到了,宋暘穀就從剛才一直到現在,站在門口兒等婚車,一板一眼的,車到了他沒笑,看扶桑也沒笑。
扶桑下車的時候,先找他,對著他笑。
宋暘穀就突然笑了,扶桑伸出手來,他端起胳膊來,倆人一起往裡麵走。
老李剔牙呢,如今都是自助餐,西式的,今天的大概是真牛排,不然不能塞牙,“你說,宋主任這個人,我看不懂他。”
“甭說是您了,我也看不懂。”旁邊人砸摸著,搞不懂。
你說家裡這樣有錢,這樣的洋房,從左邊右邊數著,家裡幾十口子都能住的下了,一口氣買下來,早這樣,天天你在單位裡麵支錢乾什麼。
你早說你是落魄貴公子,也不至於這樣扮豬吃老虎。
老李心裡實在是火熱,他也算是大媒人,就是柳先生不在了,不過也不影響,他多喝幾杯就是了,“我說,這人啊,看著就不大一樣,宋主任來局裡的時候,就看著是大家出身,今兒我可聽說了,人原先是北平的大戶人家,門楣極高的,他父親在上海那邊,生意做的很大,就連古玩街的那一位,就那個有一條街的宋老板,也是他的二兄。”
這樣好的人家,真低調啊。
宋暘穀所有的木訥跟寡言,都成了君子的敏言慎行。
覺得扶桑如今垂足坐高堂,福氣實在是大。
姑太太是不來的,她是娘家人,娘家人在家裡自己擺宴席呢,家裡嫁女,三姑六姨都要來,查二爺也來了,他算是娘家人,拿著字畫兒當禮金,姑太太平時定要罵的,如今也和氣,“快進來,就等您了。”
二爺揣著手,“我可聽說了,上海那邊的大戶人家,光聘禮就要六十六萬元呢,瞧瞧,我這樣的一個月七八十元就很不錯了。”
這個數字,“我覺得往後推一百年都很多,空前絕後說了,還是扶桑有本事啊。”
必定有些過人之處的。
姑太太糾正,“那是公公給的聘禮我,婆婆那邊兒沒女兒,拿了自己的嫁妝出來,整整十六口大箱子呢。”
“要不說咱們祁人家最看重姑奶奶呢,這女兒嫁的好啊,全家都好。”
查二爺,現在隻覺得自己後悔了,應當生個女兒的,不過如今的年紀,也怕是生不出來了,他想想自己乾的事兒,覺得也罷,一個人一個人的好處,一個人也能乾大事業。
喝的伶仃大醉,最後還順了一隻蹄髈兒家裡去,“我捎帶著,晚上吃了。”
姑太太扶著他,叫了車,知道這人德性,“給您做個新的帶走。”
“不用,就這個。”
上車之後,他走遠一點兒,看著姑奶奶不見了,“下車,把錢給我,不做了。”
人氣的,不吭聲,錢不是你給的,我隻管到地頭。
結果他非得鬨。
人車夫給氣的,“姥姥,就沒見過您這樣兒的。”
錢到底給他要去了,車把一下鬆開了,人後仰過去,跟個滑稽的烏龜一樣。
懷裡的肘子都掉出來了,查二爺氣結,“你這人,脾氣怎麼這樣壞,我不坐了退錢就是了,又不是不給你錢,你把跑的路程扣除了,使壞做什麼?”
車夫抱著膀子,遇上這樣四六不分的人,多說一句都廢話,“您悠著點兒,北平城裡敲悶棍的多,您少走夜路,我伺候不了您了,幾時我拉車這麼多年,沒遇見過您這樣的臉皮,晦氣。”
拉車就走了。
各行各業,都要臉,做事兒都有規矩。
查二爺把錢撿起來,“嘿,我又不用他拉,這錢攢著,多大的好處呢,如今啊,要打仗,哪個不要錢,那飛機大炮一響起來,就得是黃金萬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