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嫁女不易,也跟男兒一樣沒有出嫁的時候出工出力,嫁人後也照常走動,聯係婆家娘家,因此,我與其餘幾位商量,今年年前修訂族譜,外嫁女以後也要入族譜,下列姑爺分支,也為我王氏宗親。”
在場諸人,無一不靜默。
誰家沒有女兒,誰家沒有外嫁女?
外嫁女從無族譜延續,隻有父母親下麵一行序列排名罷了,嫁人後,族譜後麵,不會再增添一字。
但是如今,外嫁女也在本家族譜上麵,列代排序,書寫自己的夫家跟後代,怎麼不讓人動容呢。
王氏一族實在是開明,就連宋暘穀也不得不感慨,他們的族譜,至今依然不書外嫁女,“如今亂世,人丁飄零,族譜若肯記載外嫁女信息,實在是好事兒。”
大家都不願意把話說破,亂世女子命輕,比盛世還要輕很多,一陣風就給吹跑了,你給她結結實實記在族譜上,哪怕她給吹跑了,以後要是有機會回來的時候,她能對著族譜找到自己的根,找到自己的家。
王氏一族族老,也是可憐自己族裡女子,既然有扶桑這樣歸家的先例,何妨不愛惜一下一族的女兒們呢。
男女同權,那也是族裡的血脈啊,不能因為嫁人就扔在外麵去,當沒有這個人了。
考慮的事情,真的是為長遠計的。
就連元熊媳婦都哭了,她生兩個女兒,都還小,這個事情,實在是暖人心。
王乃寧在祖宗牌位前,喝了半晚上酒,哭了半晚上的祖宗,他高興啊,他很多事情,有自己的責任跟擔當。
當年他帶著人走,寡嫂兩個孩子,說句孤兒寡母托付給他不為過,他那時候年輕氣盛,做事不周全,也沒有經曆過什麼事情,結果給桑姐兒那麼好的孩子丟了。
自責許多年。
如今好歹是回來了,大醉一場不為過。
元熊媳婦兒廚房收拾,她節省慣了,借著灶台的火光,不點燈,外麵的倆人大概沒留意。
她聽宋暘穀悉悉索索地在那裡跟扶桑說話,“你看你衣服上臟的,晚上那麼多酒菜不知道吃,光顧著跟人說話兒,這會兒餓了吧,說話能當飯吃。”
“對,你西北風能飽肚子,不能喝酒就不要多喝,喝一杯接著一杯,知道的以為你高興,不知道的一位你酒鬼一個呢。”
“該,餓死你算了,我反正不餓,你看看這會兒能吃什麼,剩菜不能吃了,煮碗麵也就罷了。”
元熊媳婦這一天了,真的就聽宋暘穀第一次這麼多話,她隻當新姑爺是個啞巴的呢,這會說話啊,聽著是要來廚房。
她想著要不要趕緊起來,結果就看門給推開了,裡麵的火光出來一點兒,四目相對,宋暘穀頓住,他有些尷尬,沒想到還有人的,剛才說了那麼多。
扶桑從後麵戳開他,嫌棄他擋路了,她餓的很,有些急眼了,“你快點兒,煮麵大火煮,我就要餓死了,馬上就餓死了,你到底可不可以呢?”
從宋暘穀後麵露出來,推的人家宋暘穀踉蹌了一步,元熊媳婦也站起來了,兩隻手擦在圍裙上,“要不,我煮吧——”
她也有些尷尬了,這裡太局促了,廚房太小了,到處都是鍋碗瓢盆,她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是要推著新姑爺煮麵的,她想象不出來。
她覺得還是自己乾比較好,利索地去添水,大鍋裡麵水正好滾著。
蔥花細細地切了,然後就看見扶桑跟宋暘穀倆人跟神獸一樣,一左一右地守著灶台,她直起腰來,拿出來一笸籮的雞蛋,“那你們煮,雞蛋在這裡,多放幾個。”
匆匆就出去了,垂著眼關門的時候,恰好看見宋暘穀起來,一隻手摁著鍋蓋,一隻手拿著舀子熱水,鍋裡麵的蔥花劈裡啪啦的,味道從窗戶裡麵出來。
他隻會煮麵,也最擅長煮麵,不過這次很高級,是蔥花麵,不是白水麵。
跟他家裡吃法不一樣,魚承恩圖省事兒,都是炒一鍋鹵子的,吃的時候,白水麵撈出來拌一拌就好了,因此看著這蔥油麵就覺得有些不適應。
蔥花給他炸的糊糊的,卷邊兒黑黑的,然後倒熱水進去,坐下又想起來雞蛋,“幾個?”
“兩個,我打算分你一個。”扶桑頭也不回,臉對著灶火,兩隻手抱著膝蓋,下巴放在膝蓋上,顯得有些弱小,少見的不炸毛的樣子。
宋暘穀就放進去三個,他吃一個,扶桑吃倆吧,不用分她的。
荷包蛋在熱水裡麵鼓鼓地起來,白嫩的,中間能看見流動的蛋黃,還沒熟。
扶桑拿著筷子給中間紮一個孔兒,“放麵條。”
宋暘穀就抓著一把麵條,要放進去的時候覺得吃不完,留下來一點兒要放回去,給扶桑拉住了,“我能吃的完。”
“你吃不完,我有數。”
他常年是吃麵的大戶,一把乾麵煮出來多少他有數的很,不耐煩的推開扶桑,彆浪費了,關鍵時刻麵條能治餓肚子呢,何苦吃不完瞎了。
煮出來果真是滿滿當當的一碗,他碗裡還也一個荷包蛋,扶桑看著多,給他一筷子麵條。
宋暘穀就惱了,嘰嘰歪歪跟她說小話兒,“你看,吃不完吧,還讓我多放,你自己吃,不要再給我了,我晚上不吃東西的,隻吃一個荷包蛋。”
扶桑嗯嗯的答應著,大口吃麵,不怕燙一樣的,碗放在灶台上,她坐的矮矮的正好吃,一筷子一筷子的低著頭。
宋暘穀便不打擾她,隻一口一口小口喝著麵湯,很香,糊油麵的這種香味,能一個院子都是香的,青城這邊早上起來喜歡這樣吃麵。
扶桑其實吃的很滿足,很感動,因為,大晚上的,過飯點兒了,能有個人陪著你,在這樣吝嗇陰暗的小廚房裡麵,蝸居在灶台前,什麼也不管不顧地給你煮麵,他無論說什麼,無論講什麼都不重要。
她喝一口麵湯,很滿足,抬頭看著他,“你知道你剛才說的那麼多話,在我耳朵裡麵是什麼嗎?”
宋暘穀冷哼,能是什麼,一定是心裡罵我吧,他不吭聲。
扶桑笑眯眯地,還是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宋暘穀,你剛說的,在我聽來,全是三個字,我愛你唄。”
你就是愛我,你不管說什麼,你做的事情,我聽到的,看到的,全部是你愛我。
她笑的春風得意,宋暘穀猝不及防被撞了滿懷。
良久,才說出口,“你這個人說話,真是——”
他形容不出來,有時候很委婉,有時候很直接大膽,那麼地讓人覺得不一樣,像是你站在天空下看星星,然後突然星星墜落到你懷裡去了。
有些激動,又有許多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