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又轉頭看向一旁正垂眸名單的宗季初:“不過之後可能還得勞煩宗家主這邊再從周奉那邊入手核實一下。”
周奉原本是宗家家仆,綁的又是宗家小少爺,這會兒他人落到了宗家手裡,劍宗倒是不好直接把人要過來進行調查。
但好在宗季初十分配合。
蒼城距離劍宗雖然不近,但關係一直還算不錯。更何況茲事體大,他不可能袖手旁觀。
他微微頷首道:“二位放心,我立刻交代人去辦,最多兩日,一定問出個結果。”
說著他便喚來侍從,當著幾人的麵將事情交代了下去。
孔方見狀偷偷鬆了口氣。
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外門弟子,他之前連自家宗門的掌門都沒怎麼見過,更彆提那些修仙世家的家主級彆的人物。
來之前他還膽戰心驚的,生怕自己哪句話沒說對、惹惱了對方,沒想到這位新上任的凡人家主竟如此通情達理。
果然是流言害人。
他忍不住拱手感慨道:“宗家主深明大義。”
“可憐天下父母心,這會兒還不知道有多少個家庭正在四處尋人呢,弟子先代他們謝過宗家主了。”
宗季初掩拳輕咳兩聲,搖搖頭道:“不必客氣。此事多少也算因宗家而起,這是我們該做的。”
孔方聞言有些觸動。
說實話,周奉之所以走到現在這一步,完全是因為他自甘墮落,和宗家一點關係都沒有。
但顯然周奉本人並不這麼想。
包括範氏母子也一樣,總習慣於將所有的過錯都歸結於他人、哭訴命運的不公,卻不想一切都是自己種下的苦果。
有些人自詡修仙者,問天地、問道心,總以為自己高人一等,實際上還不如凡人活得通透。
“不過話又說回來,周奉找上宗家,也算是有幾分私人原因。”明黛拉回正題,“無緣無故的,範氏母子為什麼會盯上我家阿阮?”
孔方一拍腦袋:“差點忘記了,我正要說這事呢。”
按照這三人的約定,這一回的計劃當中,有一個重塑根骨的名額是留給範同的,所以挑選目標的時候,母子倆便多下了些功夫,挑來挑去十多天,始終定不下來。
眼看著馬上就要到出發時間了,他們也沒挑到個稱心如意的,正準備隨便將就一下,卻在偶然間聽到了青山峰的消息。
蔡老伯平日裡和趙大娘交好,平時趙大娘的侄子經常幫他送貨,因此他也常常幫趙家介紹生意。
之前明黛和他說了想買靈米的事,他昨日忙完以後便來和趙大娘支會了一聲。
聊著聊著,蔡老伯便順嘴提起了青山峰上的情況,覺得孩子可憐,想著能幫點就幫點。
沒想到範同那時候正在旁邊給人打酒,一字不漏地聽完了全程,回頭就去找他老母商量。
然後便有了今天的事情。
乍一聽,這邏輯似乎挺合理的,可明黛卻覺得有些不對,問:“他們怎麼就能確定,我一定會帶著孩子下山?”
“這個嘛……”
“你說。”
孔方抬頭看了她一眼,猶豫了一下才小聲說道:“其實他們一開始瞧上的是您本人。”
明黛:?
聯想起中午聽到的那些個有關她的謠言,那一瞬間,明黛腦海中頓時閃過無數個惡毒男配女配操縱的陷害謀殺片段——可,至於嗎?
她都這樣了!
孔方輕咳一聲:“前一陣子,整個中洲都在傳您受傷的事情,雖然不知道具體情況如何,但大家都覺得您應該傷得很重。”
明黛:???
她下意識將目光投向在場的另一位中洲人士,“宗家主也聽過?”
宗季初握拳輕咳幾聲,蒼白的臉頰上難得多了幾分窘迫的顏色:“……雖然我對此事不是很了解,但確實略有耳聞。”
明黛:略有耳聞……
連忙著家族內鬥的凡人都“略有耳聞”了,那這消息在修士之間傳得究竟有多廣?!
明黛有些頭疼:“那後來怎麼又換了?難道是因為那化靈散沒起效?”
孔方:“差不多,但也不完全對。”
明黛:“什麼意思?”
孔方斟酌了一下,說:“範同的確是發現事情不對勁之後,臨時起意劫的阿阮。”
“但問題的關鍵不在於化靈散沒起效,而是因為它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化靈散。”
“經過醫修辨認,院子裡用的那道化靈散,其實隻是普通的粉末。”
硬要說有什麼功效的話,最多也就隻能迷個眼睛。
明黛愣了一下:“他們事先沒發現嗎?”
宗季初適時解釋道:“這種藥起源於東滁,在中洲算是禁藥,普通人一般接觸不到。”
“周奉這人謹慎多疑,平時估計不會給他們手上留藥,普通人想要分辨,確實有些難度。”
更何況範氏母子滿腦子都想著靈根的事情,對周奉更是無比信任,怎麼也想不到對方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對他們痛下殺手。
孔方感慨道:“惡有惡報,這回他們母子倆算是被周奉給狠狠擺了一道。”
明黛覺得這反轉有些不可思議,但很快又想通了其中關鍵。
無他,周奉對這二人實在是太了解了。
他知道範母心中有愧、豁出性命都會保全兒子,也知道兒子範同生性自私,永遠都隻考慮他自己。
於是他設了個局,企圖先借用受害人的刀殺掉範母,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滅掉範同。
這樣一來,他不僅可以收到“貨物”,還能夠借機除掉這對他不再需要的棋子,最後再在本次事件中完美隱身。
可謂是一箭三雕。
明黛:嘖嘖,這算盤打的,她在青山峰上都聽到了。
隻可惜周奉千算萬算也沒有想到,孔方會剛好趕在這個時候下山來找蔡老伯,又正好和急於脫身尋人的明黛撞個正著。
更沒想到明黛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早就養成了“有事找警.察(執法隊)”的好習慣。
至此,這一天的兵荒馬亂算是告一段落。但眾人的心情卻並未因此而輕鬆起來。
放眼整個事件,周奉其實隻是其中小小一環,他們如今所瞧見的那些灰暗,隻不過是冰山一隅。
整個修仙界裡或許還有千千萬萬個周奉,也有千千萬萬個已經/即將被篡改人生的孩童。
明黛屈起指節敲了敲桌子,沉思道:“我還是覺得這事,極有可能同近期北陽境傳出的那個靈寶有關。”
孔方:“北陽境?”
明黛點點頭,卻並未多解釋。
眼瞅著窗外的天色已然泛起了紅霞,她順勢提出了告辭,“此事我得親自去掌門那走一趟才行,今日不如就到這吧,多謝宗家主之前的款待。”
時間確實不早了,宗季初也就沒多加挽留。
況且,這次為了尋他弟弟,他們也出來了不少時日,這會兒蒼城也不知道亂成了什麼樣子,是時候啟程返回了。
不過在那之前,他還有另一件事。
“今日之事,多謝唐長老。”
“此次出門匆忙,什麼也沒準備,僅有此物還算拿得出手,希望唐長老不要嫌棄。”
說話的同時,一旁的侍衛已經端著一個錦盒走了上來。盒中放著一塊玉牌,想來應該是什麼信物。
明黛微微挑眉。
謔,這橋段她熟。
各路修仙裡,主角救完人之後通常都會收到這麼個東西,要麼可以用來打折,要麼可以用來打臉,總的來說,算是非常有用的一種道具。
因此明黛也沒多客套,很爽快地就收下了,“既然宗家主都這麼說了,那我便不客氣了。”
見狀宗季初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淺笑:“唐長老不嫌棄就好。待舍弟安定之後,再備下厚禮登門拜訪。”
表麵上的明黛:“宗家主不必如此客氣。”
實際的明黛:好說好說。
一旁的孔方看得欲言又止。
去接小豆丁的路上,明黛將腰牌從錦盒中取了出來,卻發現上麵寫的並不是“宗”,而是“流光”兩個字。
流光?
她似乎在哪聽過……
明黛想了半天沒想起來,轉頭朝孔方打聽:“這街上有沒有什麼地方是以流光命名的?”
孔方:“有啊,就在咱們前麵。”
就在前麵?
明黛下意識地轉過頭來,抬頭便對上三個大字——流光閣。
與此同時,看著眼前門庭若市的場麵,她腦海中與“流光閣”有關的記憶也被慢慢激活。
一排排櫃台、一列列捏著錢袋等候的人、一堆堆嘩啦啦作響的靈石、來來往往或悲或喜的人……
明黛猛地停住了腳步。
起了這麼個多寶閣/拍賣場甚至賭場既視感名字的地方竟是個銀行錢莊?!
明黛倒吸了一口涼氣,驚訝地問:“這流光閣是宗家的產業?”
孔方:“那倒不是。”
“確切地說,流光閣應該算是一個各方勢力自發形成的組織,宗家隻不過是負責中洲境內的運營,其他各境還有其他的負責人。”
明黛:懂了,原來是個非政府間跨境金融組織。
“那這玉牌可以打什麼折?”
“呃,貸款利息打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