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奇安的記憶裡,打從一生下來,他就是個怪胎。
西海境是妖族聚居地。
彆的小朋友剛出生的時候都是獸形,等到兩三歲左右才會慢慢化形,之後便可以在人形與獸形之間自由切換。
唯獨他,天生就是人形。
並且也隻能“是”人形。
在過去的十多年裡,他的身體內仿佛同時居住著兩個靈魂。他既控製不了變形的時機,也沒辦法控製獸形的那個自己。
每當他化為獸形,他便會失去作為“人”的理智,變成一隻徹頭徹尾的野獸。
起初他還小,變成虎也隻有貓那麼長一條。
上山打滾下河摸魚、扒籬拆家追攆雞鴨、拈花惹草踐踏秧苗……所有小混蛋會做的事,他幾乎一件也沒落下。
每當這種時候,他娘都會一爪子把他拍醒,然後牽著暈暈乎乎變回人形的他,一家一家地去和人道歉。
四歲那年,一位路過的老龜說他命格特殊,若留在西海境,遲早要出事,要想尋得生機,需獨自往東去。
他娘破天荒地沉了臉,直接把人給轟了出去,掀了個底朝天。
再後來,他慢慢長大,也聽懂了那些半大少年們曾當著他的麵,故意說給他聽的、那些代表“誇獎”的話——
野種,低賤的半妖。
有娘生沒爹養的狗東西。
於是,在某個平平無奇的午後,他終於還是沒忍住化身為虎、咬斷了鄰居家小孩的翅膀,鮮血染紅了他的毛發,順著嘴角流了一地。
若不是母親來得及時,他差點便將人給活活咬死——而他自己卻對此全然無知。
“這小子野性未泯,與野獸無異,將來必闖大禍,必須趕出村莊,否則俺們也不得安寧!”
“對!”
“嗤,雜種就是雜種,這要是老子的孩子,生下來就直接掐死,哪還能留他到今日來為非作歹!”
“說這麼多乾什麼,不如直接動手算了!好小子,今天可算是逮著你了!上回你撓老子一臉疤的賬還沒有算呢!”
“住手!你們想乾什麼?”
“你說老子想乾什麼?老子今天就要替天行道!滅了這個小雜種!”
……
村民集聚,爭執不斷。
那一晚,母親看他的眼神十分複雜。
有愛,有恨,也有深深的愧疚。
她變回威風凜凜的白虎,將他圈進溫暖的肚皮,滿懷歉意地說:“是我們對不起你。”
“你很像你的父親,性格、外貌……但我知道,你不是他,也不會變得像他一樣。”
“也許那位老龜仙說得對,如果強行將你留在西海境,遲早要出事。他很快也會找到這來……或許我應該送你出去,去尋那一線生機……”
那晚是奇安生平第一次從他娘口中聽到有關父親的消息,也是迄今為止的最後一次。
沒過多久,母親將他送出了境。
臨行那天,她特意請來高人,在他體內種下了封印,並叮囑他,若非萬不得已,千萬不要在外人麵前暴露自己的獸形。
於是他就一直這麼小心翼翼地藏著。
被人嘲笑的時候藏著、被人欺淩的時候藏著、被那些小宗門掃地出門的時候也藏著……
他不想再這樣躲下去了。
他也想堂堂正正地活著。
哪怕他既不像妖、也不像人,但也不想再活得像條夾著尾巴的狗!
“師叔曾說過,人們心中的成見是座大山。我愚笨,我不懂得怎麼移山。”
“但若此山實在容不下我,那我便占山為王!”
話音落下的瞬間,一聲虎嘯響徹雲霄!
罡風倒轉,劍網震裂!
“什麼情況?”沈子林大驚失色!
他用這招之前根本就沒想過自己會輸,劍網一破,餘下的偽劍氣失去控製,瞬間消散殆儘!
“噗——”
是靈力反噬!
一灘鮮血從口中噴出,沈子林整個人都不受控製地往後退了好幾步,那把銀劍更直接從手中飛了出去!
“我的劍!”
沈子林雖然已經築了基,但還沒來得及修習精進,他深知自己能有這等戰鬥力,那把地級靈劍功不可沒。
於是他連忙調動靈力,想要將劍召回來,可還沒等他站穩身形、伸出手去,眼前忽然閃過一道白色巨影!
天旋地轉。
一股蠻力襲來,沈子林隻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緊接著整個人就像是塊破布一般,直接被人給拋了出去,最後重重砸落在地上,激起一陣飛沙!
“沈師弟?!”
這回驚詫的變成了董宏達。
但他並沒有出手搭救,反而很快便將注意力從沈子林身上收了回來,冷笑著說:“好哇,你們竟在峰上藏匿妖魔?”
“你才是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