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師叔發起攻擊?
雲時差點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可看自家師叔的表情,明顯不是在開玩笑。
於是少年那顆七上八下的心又漸漸沉了下來。
或許,這就是他的考核內容。
“……我知道了。”
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木棍,那雙堅毅的眼眸中,一抹沉沉的墨色慢慢加深,好似有暗潮翻湧。
“師叔,得罪。”
話音落下的同一時間,少年忽然動了!
他速度極快,幾乎是眨眼間便到了明黛跟前,渾身氣勢凜冽如霜凍,那一刹那,他手中的木棍似乎真的變成了一把鋒利的劍,狠厲地劃破蒼穹——
“太慢了。”
耳邊忽然響起一道平靜的聲音,雲時甚至連自家師叔的動作都沒看清,這蓄力一擊便直接落了空。
木棍擊落在地上,濺起一地飛葉。
原本的目標卻毫發無傷。
仔細一看,地麵上連個腳印都沒有。
也就是說,剛才那一擊甚至沒能讓她挪動半步。
雲時下意識地轉頭朝自家師叔看去,卻不料明黛也正在看他。
黃昏逢魔,狂風大作。
金烏在她身後緩緩落下,沒入遠方的山巒,餘暉點燃了天邊的白雲,燒出紅火的霞光,而後又星星點點地鋪灑在地上,光暈模糊了她的麵容,像是蒙了一層霧,讓人看不清楚她此刻的神情。
雲時心中忽然有種莫名的害怕。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畏懼什麼。
“出手這麼慢,你是怕傷到我麼?”他聽見自家師叔語氣淡然地問道。
“一炷香的時間,你儘管攻擊便是,其他的不用多想。隻要能讓我出招,考核就算通過。”
【儘管攻擊便是】
這話說得平靜,甚至算是和氣,聽話的人臉上卻一陣火辣辣地疼。
雲時心中微沉,再度咬牙而上!
說實話,在目前明黛所接觸到的幾個弟子裡麵,雲時的天賦其實並不怎麼好。
如果隻看靈根數量的話,“五靈根”的他甚至可以說是幾個弟子裡最差的那個——包括二徒弟在內。
當年要不是徐清川隨手撿人,以他的資質,連進入外門恐怕都夠嗆。
但要說對於劍招的理解和運用,他卻是所有弟子中最為成熟的那一個。
因為這之前發生的一係列事情,他甚至都還沒聽過明黛的劍法課,卻已經做到了可以拿滿學分的水平。
這一點,連徐岷玉都比不上他。
無關天賦,無關悟性,隻不過是因為他這三四年來都隻做了這一件事情——
練習,再練習。
拔劍、收劍、再次重複。
此處竹林位於前後山交界處,明黛之所以會將考核場所挑在這裡,就是看中了周圍靈氣十分稀薄,再加上來自於劍塚的威壓,哪怕是金丹期的修士也會受到影響,更彆提他一個小小的練氣。
然而,奇安以獸身作戰,幾乎不受靈氣束縛;徐岷玉則是熱血上頭,打起架來便不管不顧,壓根兒沒注意到什麼異常不異常。
因此,三人當中,唯有雲時是切身實地地感受到了此間壓力。
但此時此刻,隨著那一招招一式式出得越來越快、接得越來越密,空氣中散逸的五行靈氣竟然也在無形間向他靠攏,最後沒入他手中的木棍,化作銳利的鋒芒!
若說剛才那木棍還隻是“似劍”,那此刻便是已然是劍!
燕掠驚風,一劍驚鴻。
可即便是這樣,他依舊是連明黛的衣角都沒碰到。
明黛垂眸看他:“這就是全部了嗎?”
這就是全部了嗎?
雲時也同樣在心裡這麼問著自己。
他想說不是,想說自己還可以做到更多,想大聲說自己還可以變得更強——
但他做不到。
巨大的疼痛從手腕處傳來,一次比一次強烈,就連握劍的右手也在不住地顫抖,無一不在訴說著他其實早就到了極限,甚至無法再多往前一寸。
過往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現,顏色卻慢慢變淡。
年幼的師弟師妹們跟在他身後,一聲聲“大師兄”明明是歡快憧憬的語氣,卻逐漸壓得他喘不過氣。
畫麵變得扭曲,聲音也漸漸失真。
最後變成一道道盤旋的魔音。
【明明閉關時間最長,修為卻一點也沒有長進。】
【明明入門時間最久,至今卻仍然是墊底。】
【你根本不配當大師兄,也不配拿劍!】
不……不是這樣的……
他下意識地想要反駁,卻發現自己竟然什麼也說不出來。
或者說,無言以對。
辯解的語言如此蒼白,甚至不堪一擊,他本能地掙紮著,卻又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給掐住了脖子,徒勞地張著嘴,聲音越來越微弱。
與此同時,在他那荒蕪貧瘠的識海深處,一道灰色的漩渦浮出水麵,伴隨著痛楚不斷放大,最後猛然變成一個巨大的黑色深淵,張開血盆大口,仿佛要將他整個人都吞噬殆儘!
“雲時!”
耳邊忽然傳來一道厲喝,少年猛然清醒!
可一睜開眼,卻是已經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間。
窗外暮色四合,萬籟俱寂,隻剩一輪慘白的彎月懸掛於天幕之上。
是夢?
他愣愣地躺在床上,盯著頭頂的床架,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驚魂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