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多年以後,她仍然會時常想起眼前的這一幕。
散落的紅線、破碎的紙轎、荒誕的喜宴、滿臉驚怒的父母,以及那道手握斷劍、逆光而立的身影。
清冷似月,卻也挺拔如鬆。
恍惚間,心中有一處隱秘的柔軟被微微觸動。
……
然而,和李盼兒相比,某些人的心情就沒那麼美妙了。
尤其是在明黛一劍斬破那紙轎紅線之後,李父頓時神色大變,眼中泛紅、幾欲噴火!
他沉聲大喝,“來者何人?竟敢如此造次!”
“劍宗,唐明黛。”
她瞥了眼身邊的李盼兒,淡淡開口:“這孩子的師叔。”
話音落下的同時,不遠處的人群中隱隱傳出一陣騷動。
“唐明黛?好耳熟的名字。”
“劍宗那個!不是說已經廢了麼……”
“噓——”
李盼兒原本還沉浸在被救的喜悅中,可一聽周圍人的對話,心裡頓時咯噔一下,瞬間沉了下去。
差點忘了,師叔身上的傷……
她下意識地看向明黛,隱隱有些擔心。
但明黛卻沒有回頭。
“唐明黛?那個在魔潮裡丟了修為的唐明黛?”李父顯然也聽過她的名號,但並未將她放在眼裡。
“唐道友,看在您還算個英雄的份上,最好立馬把我家盼兒還回來,我們李家可以不追究。不然的話,休怪我們不客氣。”
明黛聽樂了。
這話說得,好像她是個劫匪似的。
既然如此,她要是不囂張些,都對不起對方這精湛的演技。
於是她挑眉道:“我說了,我是這孩子的師叔。”
“她既已拜入我青山峰門下,那便是我青山峰的人,和你李家又有什麼關係?”
“要論追究——”
她抬手提劍,直指李家眾人,青絲在風中飛揚,姿態狂妄至極。
“怕是你們李家欠我一個說法才對。”
李父氣得握緊了拳頭,骨頭哢哢直響。
他眯眼道:“看來唐長老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明黛嗤笑:“抱歉,賣女求榮的人還沒資格給我敬酒。”
“再說了——”她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李父那緊握的拳頭上,譏諷道,“你根本贏不了我。”
李氏夫婦不過是個肉.體凡胎,根本沒有修仙的機緣,對上明黛沒有任何勝算。
哪怕是他找來的那些打手,大多也都隻是練氣期上下,對於明黛而言,頂多也就是多花些功夫的事。
所以明黛完全沒將他放在眼裡。
“這孩子拜入我劍宗也已三年有餘。但由於種種原因,我們倒是一直沒來得及做家訪。今日,我既然來到了這,也替我師兄帶一句話——”
“李老爺,人在做天在看。”
“多行不義必自斃!”
說完,她起手引劍,意圖劈開結界。
卻不想李父聽完她的話之後非但沒有惱怒,反而還往前走了幾步,桀桀大笑:“那倒也未必——”
他目光沉沉地掃過眾人,神態逐漸變得瘋魔。
“今日是我李府大喜之日,你們一個也彆想逃!”
眾人心頭一驚,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這話裡究竟指的是什麼意思,卻見他手中忽然多出一個長幡,重重一揮,周圍再度掀起狂風,無數紙幣飛卷至空中,竟是瞬間落地成兵!
“什麼情況?!”
“是……是噬魂幡!”
也不知是哪個修士認出了李父手中那長幡,頓時大驚失色地喊:“此人已成了邪修!他想將我們所有人都煉祭,整個李府都是道場!必須阻止他!”
邪修?煉祭?!
一聽見這話,周圍修士瞬間都變了臉色。
天下果然沒有免費的宴席。
怪不得今日要宴請這麼多人,原來這老頭竟是打的這個主意?
邪修的修煉方法與正道不同,靠的不是靈根,而是生魂,修器不修人。
說句不好聽的,隻要能煉成魂器,怕是狗都能修煉!這一府中少說也有上百人,若是以此起幡,那李老爺怕是能直接築基!
“必須阻止他!”
修士們紛紛抄起家夥,鎮民們卻遲遲未動。
“怎麼可能?!”
相比起修士,鎮民們對邪修雖然有所耳聞,但了解並不多。
一聽說李老爺要害他們,這些人潛意識裡就不怎麼相信,畢竟李大老爺可是十裡八鄉出了名的大善人,平日裡修路搭橋沒少出力,這樣的人,怎麼會害他們呢?
“這當中恐怕有什麼誤會!你們會不會是搞——”
有人正想質疑,結果一轉頭便瞧見那些紙兵揮著武器衝自己砍來,刹那間血濺三尺,屍首異處。
“錯了……”
平平無奇的兩個字就如同落葉,伴隨著那人的腦袋一同飛起,然後重重落入湖中——
激起千層浪!
這下就連李夫人也慌了神,一把衝過去抱住李父:“老爺、老爺你這是要做什麼!快住手啊!”
“滾開!”
李父一腳將她踹開,雙目通紅,竟是像入了魔一般!
他神色癡迷地望著半空中那烈烈作響的噬魂幡,幾乎忍不住仰天大笑:“我李冀屈居人下三十四載,今日總算是有了出頭之日!”
“夫人你放心,為夫一定不會忘記你的大恩大德的!”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李冀突然抬手朝李氏指去。
“老爺!”
“娘!”
李氏心頭一緊,頓時也顧不得其他,連滾帶爬地起身往外跑,就連李盼兒見狀也不由得瞳孔微張,下意識地想去救她——
但已經來不及了。
紙兵攔住了李盼兒的去路,令她分身乏術,而不過是在她喊出聲的下一秒鐘,李氏的身子猛然一怔。
那一瞬間,整個世界似乎都安靜了下來。刀光劍影也離人遠去。
李盼兒愣愣地睜著眼睛,看著不遠處身著華服的婦人慢慢跪倒在地,長幡將她貫穿。
在她的身後,昔日熟悉的身影漸漸顯露出來,卻又被籠罩在長幡的陰影之下,好似妖魔。
這一次,婦人沒有再回頭看,而是抬起頭,笑容慘淡地望著不遠處的少女,終於醒悟過來,說出了這些年一直在午夜夢回裡折磨她的那句話——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