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明雋不知道在這個時候三皇子已經對他有了怨恨之心。
當然,他即便知道了也不會在意。
在他看來,政治鬥爭談不上好人壞人,隻有輸贏。
他的太子身份、他的任務要求,都決定了他要和三皇子站在敵對麵。
至於那些愛恨情仇,誰是正義的一方,賀明雋覺得沒有必要深究。
反正,他總要把三皇子拍下去的。
而嘉樂帝對他的態度如何,重要,卻也沒那麼重要。
因此賀明雋的姿態就很閒適了。
當小碟中出現第五個櫻桃核的時候,賀明雋就停了下來,拿帕子擦嘴。
就是這種適宜體虛氣弱的人食用的水果,他也不能多吃。
賀明雋還沒有把帕子放下時,就聽見“皇上駕到”的通報聲。
他不慌不忙地把帕子遞給紫蘇,又站起身,準備行禮。
這個朝代並不時興跪拜禮,像平時上朝、臣子拜見君王,除非是犯錯求饒或是謝恩等情況,一般都不用跪。
但現在賀明雋的情況像是遊子歸家,按照當下的規矩,必須要跪拜父母的。
賀明雋沒有“男兒膝下有黃金”之類的想法。
入鄉隨俗而已,這動作又不帶什麼侮辱性的意味。
有內侍拿來蒲團,還是太子特供版,比尋常人用的更軟些。
“給父皇請安。”賀明雋說著,伸手撩起衣袍。
他一到跟前,嘉樂帝就聞到一股似有若無的清苦。
這兩日賀明雋並沒怎麼喝藥,但他身上沾染的藥味不是短時間能散去的。
再一看賀明雋那比兩個月前更消瘦的臉,提起衣袍的右手骨節處微微泛著的紅,嘉樂帝那僅剩的一點不悅就散了。
見賀明雋快要跪下了,嘉樂帝連忙阻止道:“快起來,來見朕,何必如此拘禮?”
說話的同時還冷冷地看了馮保誠一眼。
這叫氣色好?
馮保誠:?
這還不好?往常太子可是要在床上躺個一兩日依舊看起來疲憊不堪、臉上沒有什麼血色的……現在他一張臉白生生的,臉頰上還有些薄紅,目光清明,還不算氣色好?
但馮保誠沒那個膽子反駁,甚至他看著現在嘉樂帝對太子的態度,心中有些不安。
他知道陛下待太子寬容,隻是不曾想能寬容到這地步。
被特殊對待的賀明雋卻有著寵辱不驚的淡定。
聽說不用跪了,他就緩緩直起膝蓋。
他身側的人極有眼色地上前輕扶住他的胳膊。
賀明雋站定之後,整理了一下衣擺,才又行禮道:“謝父皇。”
一個人的習慣是很難改變的,尤其是在他沒有這個想法的情況下。
大多時候,賀明雋說話的語調就像是一潭平靜的湖水,不帶一絲泄露情緒的波瀾。
落到彆人耳中,就顯得有些冷淡
。
哪怕是這具身體稚嫩的嗓音也無法遮掩。
賀明雋這麼對下屬奴仆無妨,但他現在麵對的,是他這個身份的父親,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而且賀明雋本來就不喜歡寒暄廢話,這幾個任務世界過去,他在聊天技巧上依舊沒什麼長進。
他也沒有以這麼小、需要關愛的年紀和父母相處的經曆。
他更做不出討好的姿態。
於是在他道完謝之後,竟一時無話。
嘉樂帝微眯起眼睛,直視著賀明雋道:“你去莊子上住了兩個月,待朕生分不少。還是說,對朕有什麼情緒?”
若是彆人,隻怕早就惶恐不安了。
賀明雋卻隻是輕輕搖頭道:“並無。”
說著,他抬起頭,露出一張坦誠至極的臉。
嘉樂帝:“哦?”
賀明雋:“許是又長了一歲,做不出小兒姿態。”
他頂著比實際年齡更幼態幾分的麵容,用稚嫩且因體弱顯得細聲細氣的嗓音,說出這般老成的話。
嘉樂帝本來是繃著臉的,此時卻撐不住笑了,歎了一口氣道:“你啊……”
語氣裡帶著幾分無奈和寵溺。
“若是你受了委屈,大可以告訴朕,朕還能不為你撐腰?”
嘉樂帝說著,輕抬下巴,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賀明雋坐下。
賀明雋倒也不客套,落座後才道:“謝父皇掛念,隻是我不曾受什麼委屈。”
他揚起一抹極淺淡的笑,語氣頗有些驕矜和理所當然:“我是太子,誰能給我委屈受?我若是有不滿之處,自然不會忍著。”
賀明雋覺得那些謙稱、敬稱是在增加交流成本,他不會刻意記著要在皇上麵前稱“臣”,在下屬麵前稱“本宮”。
他比較隨心,偶爾刻意仗著身份壓人時才強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