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房間內外都沒什麼燈火, 但由於臨近望日,月光還算皎潔,加上古代的天和空氣都是澄淨的, 窗邊有些亮度。
那團黑影突然出現之後,屋內就暗了些許。
原諒賀明雋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論者, 就算知道這是一個有妖靈精怪的世界,他第一反應是有梁上君子造訪。
可定睛一看, 他卻這位不速之客卻不是人。
黑影憑空出現在室內, 看起來像是煤炭沒得到充分燃燒產生的黑煙。
隻是, 與會逸散、形狀不規則的黑煙不同, 這個黑影卻有著較為清晰的邊界,還能改變形狀。
賀明雋沒認出來這究竟是什麼物種。
他有些警惕地盯著黑影, 生怕一眨眼,這黑影就鑽進二師兄的身體裡去了。
他現在還沒學會如何驅妖逐邪。
賀明雋悟性算是不錯的了。
隻不過, 捉妖師這一行更注重言傳身教和教學相長, 弟子通常是被師父帶著在實踐中慢慢成長,而不會把經驗寫成書冊流傳。
他們師父留下的, 應該算是筆記, 零零散散的。
賀明雋的學習本就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 更何況他才入門,現在遇到這一團黑東西,他完全沒有什麼頭緒。
但他也並未因此而恐懼、慌亂。
這都是無用的情緒。
他靜靜地盯著那團黑影,兩隻手悄悄放在一起, 左手抽出兩根銀針夾在指間,右手的食指搭在左腕的鐲子上。
這鐲子是師父留下的一件暗器,它是暗黑色的,材質看著像金屬, 觸感卻如玉石,形狀扁圓,並不是一個完整的環狀,而是有一小截鏤空,用手在合適的位置輕輕一旋,鏤空處便會發射出比蠶絲還細的絲線。
若用後世的單位衡量,絲線的直徑隻有十幾納米。
但這絲線卻極為結實,刀都割不斷。
不知是什麼原理,這絲線能由佩戴者的意識控製。
但可想而知,難度不小,而且它能發揮的作用大概也與使用者的實力有關。
賀明雋不確定絲線對這團黑影是否有用,畢竟黑影看起來像是看得見卻摸不著的氣體加粉塵,絲線未必能捆得住。
至於銀針,他是打算用來紮醒二師兄的,必要時,還能紮一下自己的指尖以血畫符。
賀明雋思緒急轉間,那團黑影也在不斷翻湧著逼近他。
明明是夜間,屋內的擺件都隻有一個模糊的輪廓,可這圖黑影在賀明雋眼中卻十分清晰。
快到他麵前時,黑影竟像樹木一般生出分支,但那“樹杈”頂端長的卻不是葉子,而是手的形狀。
賀明雋掃了一眼,發現每一隻手都是六根指頭。
這是……在嘲笑他手指畸形?
到底是什麼妖物,這般無聊?好像還有點賤兮兮的。
可能是見賀明雋不為所動,這黑影有了下一步動作——其中一隻手逐漸變大,六指彎曲著呈爪裝衝著他的脖子襲來。
賀明雋當然不會站在那裡任由對方掐住脖子,他後退了兩步,同時抬手在麵前揮了一下。
——這團黑影像是煙霧,也不知道能不能拍散。
出乎賀明雋意料的是,它竟然是可以觸及的,抓在手中沒什麼重量,但確實能摸到。
那手感,像是一種流動性強但密度很小的膠狀物。
賀明雋再一次意識到,他以前的許多認知,在這個世界都不適用。
這並不是一個現代科學能解釋的世界。
賀明雋在心中提醒自己的同時,把右手握著的針灸包丟到一旁,開始撕扯快要糊到他臉上的黑影。
但奈何他手太小,這玩意兒又能隨意變形、輕鬆從指間流走,根本抓不住,也趕不走。
短暫地騰出手,賀明雋就旋轉了一下鐲子,操縱著絲線將那團黑影一圈圈纏繞住。
黑影這時想逃,卻已經晚了。
賀明雋紮破右手食指指尖,在虛空中畫符。
紅色的血絲逐漸在空中形成一個繁複還有點藝術感的圖案。
賀明雋停下動作收回右手,下一刻,那圖案就燃燒起來,向前飄去最終撞在黑影上。
一聲淒厲的哀鳴響起,十分刺耳。
賀明雋餘光瞥了一眼窗邊,躺著的二師兄彆說被驚醒,甚至連身體都沒動一下,像是沒聽到一樣。
他又收回視線,看著這團本來是他體型三倍大、還有些張牙舞爪的黑影越縮越小,最終被困在纏繞成棗核狀的絲線中。
就如同蠶結了繭。
不過,這絲線卻沒有蠶繭那麼緊密厚實,隻薄薄一層,且絲線之間還是有縫隙的。
賀明雋能通過縫隙看見裡麵的黑影,現在它已經變成一顆黑珠子。
但它看起來不是像石頭那麼質地堅硬的,而是有點像煤球,沒什麼重量。
賀明雋拿銀針戳了戳。
銀針從它“體內”穿過,它也並未動彈。
這是“死”了?
賀明雋無法判斷。
他走到桌前,把絲線收回,那黑球就落在桌麵上。
他正伸手想要撿起來仔細瞧瞧,卻見黑球滾動起來,他右手展開往下一拍。
啪嘰——
像是動畫片中的效果,黑球被壓扁成二維的了。
賀明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