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1 / 2)

和車間裡需要嚴格時間上下班不一樣,他們銷售科下午不忙,科長劉鐘發會給大家開一個小會,簡單總結一下一天的工作,這一套流程一年四季都執行,大家早就習慣了,因此,如果沒有意外事件或者緊急任務,一般二十分鐘左右就開完了。

雖然下班時間是五點鐘,但大多數人,開完會後就下班走人了,一般也就是四點多點。

趙明山覺得自己是新調來的,工作態度必須要認真,他不敢早退,但又實在沒事兒乾,銷售科的那些資料他早都熟悉過了,分給他的銷售區域和任務也都完成了。

因此,他偷偷把高考資料帶到了單位,平時就放在抽屜裡,等下午大家都走了之後,他在辦公室學習,學到五點鐘再回家。

這一天他學的很專心,把所有的知識點熟悉完,又做了一套書上的練習題,做完才意識到,竟然已經快六點多了。

趙明山匆忙回到家,家裡很顯然已經吃過飯了,飯桌上的殘羹還沒收拾,幾個弟弟妹妹不知道去哪了,唯有母親板著一張臉坐在凳子上,旁邊還有一臉無奈的趙萬東。

他好奇地問道,“媽,出什麼事兒了?”

徐鳳蘭沒理他。

趙萬東掐掉手裡的煙,說道,“沒事兒,明山,鍋裡給你留的飯,你自己去盛吧!”

趙明山點了點頭,剛要去廚房,母親徐鳳蘭忽然嗚嗚哭了起來。

他皺了皺眉頭,問道,“媽,你這又是怎麼了?”

大概是留下了陰影,徐鳳蘭仙現在隻要心情不好,就會想到丈夫被關押到農場,她一個人拉扯五個孩子的苦日子,那種滋味現在想想真是比黃連還苦。而且現在的好日子也仿佛是做夢,隻要她稍一鬆手,日子就會回到從前。

所以,她要拚命抓錢,必須抓住更多的錢,生活才不會回到過去。

徐鳳蘭哭哭啼啼的說道,“明山,你是不是偷著學習要考大學了?你考大學是好事兒,但要萬一考上了,銷售科的工作可就沒有了!之前多少人搶這個活兒,連周廠長的侄兒都惦記著呢,你運氣好,人家劉科長賞識你,讓你去了,你要是丟了,上哪再去找這麼好的工作?咱

們廠子也有大學生,剛分來不一樣要去下車間,工資還不如你高呢!”

國棉廠去年的確接受了兩個紡織學校的畢業生,不過不是大學生,是中專生。

趙明山看著哭泣的母親,為她的無知感到十分無奈。

他皺了皺眉頭說道,“媽,你的意思,我不能參加高考?”

徐鳳蘭擦擦臉上的淚,說道,“媽不是不讓你考,隻是你考上了,這工作就丟了,那多可惜啊!”

趙明山盯著她說道,“媽,你以前不是說過,一定要多識字多讀書嗎?”

徐鳳蘭立即說道,“明山,我叫你們多讀書,就是為了長大後能找個好工作啊,你現在已經有了好工作,還去考大學乾啥?大學一念就要三四年,到時候你都多大了?還不如踏踏實實在廠裡上班,掙這幾年錢,成家立業的本兒也有了,資曆也有了,你們劉科長,年齡可不小了,你要好好乾,說不定以後能當上科長呢!”

趙明山有些無奈的笑了笑。

很多人在人前和人後是截然不一樣的,他母親徐鳳蘭就是典型的這麼一個人。

在國棉廠,提到徐鳳蘭,人人都要誇上一句,她工作認真負責,不怕苦不怕累,幾乎年年都被評為廠裡的勞模,而且性格也好,對待工友熱情友善,除了特彆摳門一些,挑不岀來彆的毛病。

但回到家裡,徐鳳蘭就完全是另一副樣子了,除了嚴格要求孩子們讀書這一點比較可取之外,若是孩子不聽話,想打就打,想罵就罵,有時候甚至她心情不好,也會拿孩子出氣。

家裡四個孩子無一例外都挨過打,被打的最多的是最小的趙明海。

趙萬東被押走的那年,趙明海才一歲,這孩子從小特彆愛哭,徐鳳蘭哄不好就打一頓完事兒。

而且也不光是打罵孩子,她沒文化,見識不算高,卻十分固執己見,一旦認準的事情,就不準孩子違抗。

趙明山歎了一口氣,說道,”媽,你是不是擔心,我上了大學就不能每個月上交工資給你了?“

這的確是徐鳳蘭最擔心的事兒,但她嘴硬,是不肯承認自己那麼貪錢的。

“媽是這樣的人嗎?明山你不會忘吧,那時候媽一個人養活你們五個,你們正在長身體,吃得

是雜麵饃饃,媽吃得是啥?是摻了糠的窩窩頭!”說到這裡她又掉淚了,一邊擦淚一邊繼續說道,“媽真不是為了錢,我是覺得,丟了銷售科的工作,實在是太可惜了!”

趙明山笑了笑,不想過多的解釋,說道,”媽,如果你擔心的隻是這個,那大可不必擔心,我已經問過劉科長了,如果我大學畢業後,還來廠子工作的話,算是在職上大學,不但會保留我的工作崗位,還會算工齡!“

這是徐鳳蘭沒料到的事兒,她使勁兒擦了一把淚,問道,“真的?那你上大學期間,廠子給發工資嗎?”

趙萬東在一旁看不下去了,說道,“鳳蘭!廠子能保留崗位就可以了,明山不上班,怎麼能白白領工資呢?”

趙明山閃身去了廚房,鍋裡的飯早就涼了,他也沒耐心熱一熱,從暖瓶裡倒了一碗開水,吃了三個冷饅頭和半盤涼菜。

回到自己的房間,他從枕頭底下拿出一方淺藍色的手帕。

這是很常見的一個手帕,普通的純棉布,上麵沒有任何的圖案或者繡花,而且很顯然用了一段時間了,看起來稍稍有些褪色了。

他放到鼻子旁聞了聞,似乎又聞到了那股若有若無的花香,這讓他的心情很快就變好了。

這是肖姍上次吃湯圓,落下的手帕。

趙明山翹起唇角,無聲地笑了笑,推開抽屜拿出課本,開始認真的複習起來。

”姍姍,彆學了,歇會兒吧,媽媽做了你愛吃的酒釀湯圓,快過來吃吧!“

自從小女兒回來的第一天,田玉芝就密切觀察她的表現,結果比預料的還要好,除了有一天出去看了一場電影,其餘時間竟然都窩在家裡學習了,並且還學的十分認真。

看來這次是真的知道上進了。

肖姍看到茶幾上熱氣騰騰的湯圓,並沒端起來就吃,而是衝過去抱住田玉芝撒嬌,“媽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田玉芝本來就高興,這下心裡更美了,她摸了摸女兒的腦袋,說道,“快吃吧,吃完媽有事兒跟你商量!”

肖姍乖巧的點了點頭,很快將一碗湯圓吃完了,好奇地問道,“媽,什麼事兒啊?”

田玉芝笑著說道,“還是你考大學的事兒,我上次就說過,

你們武警支隊日常訓練的時間太長,而且還要值班,這樣留給你學習的時間實在是太少了,不如這樣吧,媽跟你們的領導溝通一下,乾脆把你調到一個清閒的崗位,這樣你就有更多的業餘時間了!”

肖姍也的確感覺到時間不夠用了,不過他們武警支隊不是軍分區,文職本來就少,而且基本都是有軍銜的士兵擔任的,她一個義務兵,並沒有合適的職位,想來想去,大概隻有去文工團混日子。

“媽,支隊的文職,也沒那麼輕鬆,不如我去文工團吧,平時沒有演出任務,也不需要排練!”

田玉芝覺得這個主意不錯,通信兵改成文藝兵,也不算太搞特殊化,就點了點頭,說道,“好!”

肖姍將削好的蘋果遞給媽媽,問道,“媽,你最近睡眠好點沒有?”

田玉芝一愣,最近一年,她的確有點神經衰弱,倒算不上失眠,隻是入睡有些困難,多年養成的習慣,每天十點準時上床,但往往肖司令已經打起來響亮的鼾聲,她還閉著眼十分清醒。

一般總要耐心的等到快十二點,才能疲倦睡去。

但這個事情,她沒告訴任何人,包括肖司令都不知道。

田玉芝笑了笑,輕描淡寫的說道,“沒什麼,可能是以前上夜班留下的毛病,媽吃點藥調理一下就好了!”

肖姍點了點頭,又說道,“媽,你是不是特彆想姐姐?”

田玉芝沉默了數秒,重重點了點頭。

作為四個孩子的母親,她總是儘可能的做到一碗水端平,但若說沒有一點偏倚,那也是不可能的,她最寵愛的是小女兒,但最看重的,卻是大女兒肖莉。

肖莉自小就表現的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樣,不但過目不忘,天資稟異,而且不像一般的天才那樣不問世事,她乖巧伶俐,是個雙商都爆表的人,和家裡每一個人的關係都特彆好,尤其和母親田玉芝,不像母女,倒像朋友。

她大學畢業以後,在父親的乾預下,從北京回到了鹿城,在鹿城一家軍工研究所工作,工作不算太忙,周末是一定會來家的。

但自從去年秋天被西北某機要研究所借調走之後,再也沒有回來。

因為項目屬於國家最高機密,不但不允許參與人員

回家,也不允許家裡人前去探視。

田玉芝是一名老黨員,同時也是有大校軍銜的軍人,她知道這是國家需要,能為國家做出奉獻,這是她和女兒的榮耀,但,作為一個母親,她特彆擔心大女兒。

肖莉堪稱是一個完美的人,唯獨有一點,她是個早產兒,從小身體不好,三歲的時候生了一場很嚴重的肺病,因為那個時候醫療條件很有限,藥品不齊全,雖然治好了病,卻留下了病根兒。

一到深秋天氣變涼,她的哮喘就會複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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