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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下,原本的好氣氛消散一空。
白居易手裡的茶盞摔到地上,茶水潑灑一地,臉白得像紙。
他目前還沒有娶妻,還在抗爭之中,原來母親真的如此固執。
他這一生,好像看不到母親回頭了。
原本嘻嘻哈哈的好基友元稹臉上的笑容消失,白兄的母親真是固執啊!
元稹不由想起了自己的母親,他母親對他非常好,從來不約束他。和白兄的母親相比,他的母親簡直是神仙啊!
元稹滿腦門子掛著問號,白母真的愛白居易嗎?
他轉移話題:“……白兄,你要是想要娶妻,我給你介紹吧。”
“不用。”
白居易捂著臉,悲從中來,淚水順著指縫緩緩流下來,肩膀微微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也想知道,母親真的愛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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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下,白府中。
白居易的母親坐在椅子上,直直地望著天幕。她長得非常瘦,兩頰有點凹陷,如同弱柳扶風。
白母勾起嘴角,拿著蒲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扇著,笑著說:“翠柳,你說,他為什麼就那麼想不開,非要湘靈呢。隻要我在一天,就不可能讓湘靈進門。”
翠柳望著她的眼神中,眼底閃過深深的懼怕,順著她的話往下說:“是啊,湘靈憑什麼能進門,不過是一個賣唱的女子罷了。”
“你說得對。”白母臉上露出滿意的笑。
他兒子必須娶名門貴女!
翠柳見狀,心裡長舒了一口氣。
誰知下一刻,白母就把頭頂的簪子拔了出來,狠狠地刺向翠柳。
翠柳下意識躲開,可臉上還是留下了劃痕,留下滴滴血珠。
翠柳驚恐不已,非常熟練地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大喊:“來人啊,夫人發病了!”
白母提著裙子,追著翠柳,原本文靜的臉上滿是瘋狂之色:“上次樂天回來,看了你好幾眼,你以為你算什麼東西,你和賣唱的湘靈一樣低賤。你彆想進我白家的門!”
丫鬟和小廝一擁而上,方才控製住白母。
白母臉被按在地上,渾身沾滿塵土,模樣瘋癲,聲嘶力竭地大吼:“翠柳,你這個賤人!我一定要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
翠柳低頭看著白母,心中百感交集,熟練地說:“把夫人關進房裡,快喊郎中來。”
白母被關進房中,門被上了鎖,還在不停拍打房門,聲嘶力竭地尖叫,辱罵翠柳。
一個丫鬟忍不住壓低聲音,憐惜地看著翠柳:“翠柳,還是你膽子大,我根本不敢跟她待在一個房間,她上次,可是直接拿著菜刀發癲啊。你不是陪夫人最久的丫鬟嗎?她天天這樣嗎?”
翠柳抿住嘴唇,長長歎息:“最開始,不是這樣的。”
丫鬟生起八卦之心,還想繼續問。
翠柳卻不肯說,畢竟她自小就進了白家當丫鬟,跟夫人關係很好,不能說更多。
丫鬟隻好悻悻放棄。
翠柳望著天幕,心中迷茫。
白母剛嫁進來的時候,和白大人關係很好。可沒過多久,白大人要納妾,夫人嫉妒成狂,沒日沒夜地摔東西,有時還會自殘。
郎中來看了,說夫人是得了心疾。心疾不是指心臟病,類似於精神分裂。
從外表來看,真的看不出來白母有心疾,明明是個溫柔妥貼的官家小姐。
白母拉扯白居易他們長大,對他們諄諄教導。白居易能成才,也有白母的功勞。所以他未來給母親寫墓誌銘的時候,飽含濃濃的感激之情。
白母大部分時間像個正常人,隻有很少的時候在發瘋。她恢複神誌之後,特彆後悔,還向她們這些丫鬟道歉。
可多年之後,白居易的父親去世了,白母的心疾越發嚴重。到現在,她每天隻有一成時間是清醒的,其他時間都在發瘋。
白居易多看了哪個丫鬟一眼,她都要發狂,不管白居易在不在。
因為白母生怕白居易又看上了一個身份低微的“湘靈”。
她之前就是因為沒注意,才讓白居易和鄰家女孩在一起,她不會犯第二次錯。
每個人都深深地受著折磨,不能自拔。
白家並不富裕,可以稱得上清貧,而且白母的病需要喝很多藥,耗費非常大。
連白居易都囊中羞澀到向皇上反映《奏陳情狀》:“臣母多病,臣家素貧;甘旨或虧,無以為養;藥餌或闕,空致其憂。”
他母親有病,開藥太費錢了,家裡窮得揭不開鍋,皇上,加點工資吧!
白居易花了大價錢請了丫鬟,可她們都不敢接近白母。
隻有翠柳念著以往的感情,依然願意貼身照顧她。
翠柳讓丫鬟他們全都離開,自己坐在白母的門前,跟她說天幕的事情。
她隻粗粗處理了臉上的傷痕,便像沒事人一樣說:“夫人,天幕已經放到白大人離開周至縣,回到長安。那應該就是今年,接下來的事情我們都不知道了。你肯定很好奇對不對,翠柳把事情轉達給你聽。”
屋內,白居易的母親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安靜了下來,整個人形若枯槁,靠在門邊。
她的靈台暫時恢複幾分清明,看到自己又被關在門裡,什麼都明白了,她又失控了。
白母心裡很後悔,她也不想發瘋,可她的身體已經壞掉了。
翠柳見未來白居易還是妥協了,實在壓抑不住心中好奇,問道:“白大人最後還是妥協了……夫人,你為什麼不願意白大人娶妻,讓白大人直到三十七歲,都孤單一人啊。”
白母聽到白居易最終認輸了,心裡暢快淋漓。
她為什麼寧願讓兒子老死,也不願意妥協?
因為她掌控不了自己的丈夫、讓丈夫娶了妾室,可她能掌控白居易。
孝道是她手裡最堅韌的刀,最牢固的繩索。
他永遠不能像他父親一樣反駁自己。
他必須娶達官貴族家的女兒,光耀門楣!
她不僅身體病了,心也病了,突然想起了已故的丈夫。
她神魂遊離,碎碎念:“舅舅,夫君,舅舅,夫君……你如果還活著的話,你也不會同意的。你會聽我的,對不對?”
翠柳隔著門,聽到她的話,渾身一顫,趕忙左右環顧,生怕有人聽見。
還好丫鬟都被趕走了,沒有人在這附近,沒有人聽到夫人的囈語。
翠柳長長鬆了口氣。這可是罔顧人倫的事情。
翠柳小的時候,曾經見到白季庚的外甥女來家裡玩,沒想到外甥女長大之後居然要嫁到白家來,之後還生下了白居易。
沒錯,白父白季庚,其實是白母的舅舅。
雖然白母陳氏是她母親帶到陳家的孩子,相當於陳家的繼女,和白家沒有血緣關係。可是在倫理上,他們就是舅舅和外甥女。
如果被爆出來,白大人一定會被天下恥笑。
白家隻是河南的小官僚家庭,經過多次遷移,知曉內情的人逐漸都被遣散,也隻有自己這個老丫鬟知道這件舊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