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洛林愣住。
“呃呃？”貝茨兄妹跟著鸚鵡學舌。
他們覺得自己就像誤闖了地下幫派大佬接頭現場的弱小可憐又無助的路人, 或者在獅子與老虎打鬥時不小心鑽出來的小倉鼠。
要不你們慢慢談，先放我們走？
大眾臉眼珠一轉，銳利的目光箭一般射向吉恩和黛西。兩人抱得更緊了些, 再度開始同頻共振。
洛林說：“貝茨還有貝茨，你們兩個先出去吧。磷火小姐在隔壁。”再讓他們倆抖下去, 整列火車搞不好都要散架。
貝茨兄妹如蒙大赦, 爭先恐後地奪門而逃。相比起大眾臉，連不苟言笑的冷酷上司磷火小姐都變得和藹可親了起來。
洛林緊盯著大眾臉男子，字斟句酌地問：“你說的女王, 是指海岸王國的現任女王嗎？”
“難道這個國家還有第二個女王？”大眾臉男子有些陰陽怪氣地問。
“反封建紙牌上有四個呢。”洛林真誠地說。
大眾臉男子：“……”
他僵硬了幾秒, 做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您果然如傳聞中一樣非常幽默。”
他哪裡知道洛林此刻滿腦子都是“天下豈有六十年之太子乎”之類的網絡名梗, 保持嚴肅表情不笑出聲已經耗光他所有精力了, 實在沒法對女王陛下的使者保持多少敬意。
洛林對海岸王國的女王的了解僅限於她的王號——帕特麗夏二世，以及她是位高壽的、有可能把自己的太子都熬死的老太太。
女王居然要跟他做交易？他一個魔王和人類的女王做交易，是不是哪裡有點不對勁？
自從結識了商業大臣和陸軍元帥，洛林和這個國家的上層人物的牽扯就越來越深了。他倒想看看那位超長待機老太太葫蘆裡在賣什麼藥。
“你說你是女王的使者，有什麼證據嗎？”洛林問。
大眾臉男子手腕一翻，一枚金光閃閃的徽章出現在他手中。徽章上雕刻著獅子、王冠、玫瑰花和權杖，正是海岸王國王室的徽記。
“我是侍奉女王的王家魔法顧問。”大眾臉自豪地說, “和您一樣是所謂的‘民間魔法藝人’。”
洛林拿著他的徽章翻來覆去看了幾遍。他從未見過真正的王家徽章，就算對方拿出個贗品他也分辨不出來。
“真的嗎？”他狐疑地看著大眾臉，“我還以為王家魔法顧問一定是法師塔的傑出人才呢。”
“曆代的王家顧問從來都是民間魔法藝人。”大眾臉露出奇怪的笑意，“畢竟法師塔出身的魔法師, 第一效忠的對象永遠是法師塔，而不是王室。”
“……有道理。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誠。”洛林將徽章還給大眾臉，“您今天來找我，肯定不是為了討教魔法吧？”
“我今天來主要是為了三件事。”大眾臉說, “第一件事嘛……我剛才似乎聽聞，您對掌管童趣樂公司的哈登家族做了一些……有趣的小計劃？”
“是啊是啊，我打算和他們友好地交流一下生意經和法律知識。”洛林說。
“女王陛下希望您暫時不要對哈登家族動手。萬國博覽會在即……”
洛林揚起眉毛：“怎麼，你們海岸王國也搞‘破壞大局的事情不要乾’這一套？”
大眾臉的笑意瞬間消失。他壓低聲音，喉嚨裡發出嘶嘶聲：“當下有比哈登家族更棘手的事情。我們必須集中一切力量首先應對最嚴重的危機，不是嗎？”
“那是你們的問題，又不是我的問題。”
“您錯了，洛林先生。您既然在海岸王國經商，那麼我們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或許有人會說：‘誰當國王跟我一個平民無關。’但果真如此嗎？”王家顧問冷笑兩聲，“上層的任何一個小小的震動，經過層層傳遞後最終都會演變成驚人的大地震。沒有一個人逃得過。”
這個王家魔法顧問看上去相貌平平，可說起話來老謎語人了。
洛林思忖了一會兒，問：“我可不可以理解為，女王陛下遇到了某種麻煩，需要一個擅長魔法的人來幫忙？我是指，比你更擅長魔法，而且不隸屬於法師塔的人。”
“……”大眾臉沉默片刻，他覺得自己好像被嘲諷了，“大致就是你說的那樣吧。”
這就有意思了。法師塔雖然不從屬於海岸王國，但和王室應該也沒有矛盾，他們之所以能在這個國家存續一千年，背後肯定少不了王室的默許，甚至是支持。
然而現在女王遇上麻煩，卻不向最精通魔法的法師塔求援，而是寧願找一個民間商人（要知道，洛林一直對外宣稱自己是外國人）。難道這件事不能讓法師塔知道嗎？
或者，這個麻煩本身就是法師塔引起的？
聯想起梅耶曾說過的，法師塔似乎在工業之都依德西有所動作，洛林不禁產生一種不祥的預感。
逼得女王要跟一個民間魔法藝人合作，這一定是個很巨大的麻煩，甚至有可能波及整個國家。
見洛林沉默不語，大眾臉有些急了。既然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沒用，那他就隻好以利誘之了。
“總之，隻要您同意，報酬絕對少不了。”他說，“您和哈登家族的那點小矛盾，女王陛下也有所耳聞。要知道，女王陛下是這個國家最有權勢的人……”大眾臉故作高深地停頓了一下，讓洛林消化這句話背後的信息，“要知道，哈登家族雖然勢力很大，但樹敵也很多呢。”
洛林咧開了嘴。既然女王陛下對他提出這種要求，那麼肯定就得許給他足夠的利益來安撫他。正好趁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狠狠撈一筆！就算是堂堂女王來了他這兒，也得留下一把韭菜再走！
“哎呀呀你早說嘛，跟我這麼客氣乾啥呢！大兄弟，坐！”
他親切地將大眾臉按進座位裡。大眾臉想站起來，可他肩膀上重如千鈞的力道死死將他釘在了原地。
大眾臉哪裡知道洛林千回百轉的心思。他心想，雖然人們總說無商不奸，但洛林·地城先生看上去很識大體嘛。不愧是連商業大臣和陸軍元帥都交口稱讚的俊傑！
“既然您願意合作，那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大眾臉說，“我今天找您的第二件事，就是陛下陛下想向您訂購一千頂魔力頭盔，作為在即將舉辦的萬國博覽會中贈送給貴賓們的禮物。”
洛林倒抽一口冷氣。這可是大訂單啊！魔力頭盔定價昂貴，本身就是麵向中產以上人群的娛樂產品。洛林還在思考如何打開市場呢。如果女王能成為他行走的廣告牌（還是一個會反過來付他錢的廣告牌），那豈不是能省下很多力氣？
難怪藍星的那些公司為了爭奪政府訂單能打得頭破血流，削尖了腦袋都想往公家的合作夥伴名單裡鑽。政府訂單可是最最賺錢的項目！
大眾臉在他眼裡頓時變得慈眉善目了許多。
“我們地城娛樂本就打算在萬國博覽會期間正式發售魔力頭盔。為女王陛下預留一部分也不是不可以。”
“女王陛下對頭盔有‘特殊’的要求。”大眾臉特意強調了“特殊”二字，“而且最好有一款在萬國博覽會上發售的新遊戲。”
洛林若有所思：“也就是萬國博覽會首發獨占，一段時間後再在其他平台發售？”
大眾臉：“……啊？”
不、不愧是商業大臣和陸軍元帥都讚不絕口的商業鬼才，一出口就是他聽不懂的專業詞彙！
他表麵佯裝冷靜：“嗯，就是您說的那樣。”
“這也不是不可以。”洛林嗬嗬地笑了兩聲，既然要獨占，那獨占費可就得給足啊！
“那麼，所謂的‘特殊’究竟是指什麼呢？”
大眾臉附到洛林耳邊，嘰嘰咕咕說了一堆話。洛林起初大為震驚，接著眉頭緊皺，最後陷入沉思。
如果大眾臉所言非虛，那這回女王……不，海岸王國遇到的還真是個大麻煩。
雖然這位王家顧問喜歡扮演謎語人，但他有些話言之有理。王位上坐著的人是誰，的確是一件關乎生計的大事。
“好吧，這個我也答應你。”洛林說。
“洛林先生果然深明大義。”
“你剛剛不是說有三件事嗎？第三件呢？”洛林問。
大眾臉將手伸進禮服內側的口袋，掏出一本小冊子和一支鋼筆。
“女王陛下想要海妖12的親筆簽名。”他用生無可戀的語氣說，“請讓她們每個人都寫上‘致最高貴的帕特麗夏二世女王陛下’，後麵跟上她們的祝福語。”
洛林低頭看著他的小冊子，語重心長道：“那是特簽。特簽得加錢。”
大眾臉：“……”
這也能討價還價的？！他要收回他之前的評價！洛林·地城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奸商！
***
“哦，貝茨，你們回來啦？”
“我聽說你們爺爺的事了，節哀順變……”
“不要傷心，貝茨，洛林先生常說公司是個大家庭，今後我們就是你的家人了！”
這天早晨，吉恩和黛西一走進辦公室，撲麵而來的就是同事們的慰問。
同事們非但不知道貝茨兄妹的間諜身份（現在或許應該說是前·間諜了），還十分同情地對他們噓寒問暖，在他們回來之前往桌上堆了各種小零食，希望用食欲撫慰他們的喪親之痛。
由於名義上請的是喪假，吉恩和黛西這幾天的工資並沒有被扣除。他們能繼續待在測試組工作。
洛林先生本可以利用老板的權力排擠他們，可他非但沒有收回兄妹倆的種種員工福利，反而維護了他們的尊嚴和體麵。這讓吉恩大為感動。
至於黛西，不用每天如履薄冰，擔心身份暴露，她就已經心滿意足了。為洛林工作，可比為小哈登工作有安全感多了。隻要做好分內工作，其他什麼都不必擔心，被大佬罩著就是可以為所欲為！
如果魏爾德發來催促的電報，他們就依照洛林的吩咐，找各種各樣的理由拖延。今天說公司在團建，明天說新員工要培訓，後天說公司要搞聯誼會。總之每天都有新的摸魚借口。反正魏爾德不可能真的跑來地城娛樂一探究竟。
經過一段時間的測試，《魔物小鎮》的重大BUG總算修複得差不多了，基本達到了公測水平。
於是洛林大手一揮，宣布在春分慶典當天，劃時代的魔力全息遊戲正式開放試玩版，玩家可以在魔力遊戲旗艦店以及各大合作夥伴俱樂部租賃魔力頭盔，享受新遊戲的樂趣——順便當他的付費BUG測試員。
距離去年的新品發布會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但公眾們對傳說中的魔力頭盔的興趣有增無減。
在發布會現場親眼目睹了遊戲畫麵的記者用他們的生花妙筆將全息遊戲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直接拉滿了玩家們的期待值。再加上之後的《魔法學校建校史》給人們帶來的億點點刁民文化震撼，以及MOD製作大師發布後的MOD作者大戰，玩家們已經深信不疑：既然這兩種新品都這麼有趣，那麼全息遊戲一定更加妙趣橫生！
每天都有望眼欲穿的玩家跑到旗艦店詢問新遊戲何時發售。甚至有人拿出了經典套路——“我得了不治之症即將不久於人世，洛林先生求您行行好讓我先睹為快吧！”
對此，洛林的回應是：去排隊！
全息遊戲《魔物小鎮》開放試玩的當天，魔力遊戲旗艦店門口再度大排長龍。人們甚至提前一天在街上支起帳篷，準備徹夜排隊。（後來諾雷利亞的帳篷和睡袋生產商們聯名給洛林寫了一封情深意切的感謝信。）
為了儘量讓更多玩家享受到遊戲樂趣，店鋪不得不臨時出台規定，每位玩家每天最多玩一小時。想玩更久？我們知道您很急，但是請您先彆急，耐心等待魔力頭盔正式發售吧！
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需要老老實實地排隊。就像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一樣，海岸王國的特權階級總是能想出辦法給自己免除麻煩。
諾雷利亞高級私人俱樂部“白鷺”門口，身穿高級定製禮服的伊薇特走下馬車。“白鷺”的侍應生禮儀周全地為她拉開門，畢恭畢敬地引她來到二樓。
伊薇特後麵跟著研究會的副會長和兩名高級乾事。這三個學生都是普通市民出身，從沒光顧過如此高檔的消費場所，惶恐得如同剛破殼的小鵪鶉。他們寸步不離地跟在伊薇特後頭，小眼睛好奇地東張西望，可一旦與人對視，又立刻收回目光，乖乖盯著腳下。
“會長，我們真的可以在這裡玩遊戲嗎？”副會長小聲問，“我這輩子都沒來過這麼高級的俱樂部……”
“放心，我也沒來過。”伊薇特說。
這可不是她謙虛。伊薇特向來討厭社交逢迎的場合，什麼舞會、宴席，除非確有必要，否則她一律不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