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見這樣的人真是神奇,我想著去了解一下也不壞,結果就賠上了整顆心,做錯了許多事。”
女孩扯了扯腳踝上露出的半截襪子邊,把它整理整齊,不過襪子上被地上的血泊染成的紅色,一時半會是洗不掉的。
“後來我才知道這隻是他的拉客手法,獨門訣竅,先是默默地關懷和陪伴,再是傾訴與渴求,很適合他這張憂鬱王子型的臉。”
你不合時宜地想到了“我愛賭的爸、生病的媽、上學的妹、破碎的家”這句經典詐騙台詞。
“我隻是因為他假裝出來的溫柔、隻在乎我一個這種表達而愛上了他,他需要的隻是我的錢,我卻無可救藥地把我的所有都給了他。”
女孩沒再說更多,牛郎一開始給她的慰藉與感動,後來對她的暴力和欺騙,都是她無法忘記、難以說出的經曆。
即使在現在她生命的倒計時中,她儘力想保持中立、客觀地看待自己的一生,闡述和牛郎的糾葛,也無法不紅了眼眶。
水原君對她的稱讚,如此溫柔,從來沒有人這樣肯定過她的奉獻和功勞,對她的責罵,如此蠻橫無理,卻也讓她堅信,這是他破碎過去給他造成的陰影,她無法放棄他。
他有著借口發泄一切不滿,她努力飛身過去拯救他。
她陪酒、賣身、和親朋好友斷絕關係,他酗酒、暴力、無止境地向她索要財產。
直到她再也供不起他的花銷,他再次回到牛郎店,物色下一個她。
女孩低著頭看著躺在血泊中、此刻顯得平靜安穩的牛郎,為他整理好了遺容遺表,開始梳理自己的黑色長發。
你不太懂這種劇烈的愛恨。
對你來說,突破正常世界觀的咒靈都比難解的人情世界好懂。
你還是努力勸了勸她,儘了人道主義精神:“……下一個會更好。”
你身邊的白毛也讚同道:“沒錯,這說明你的真命天子不是他,正緣還在你的未來等著你。為了自己的未來,暫且逃跑也無妨。”
你為白毛的能言善辯點了個讚。
終於用到正途了啊這張漂亮的嘴。
女孩把自己也打理好,低聲回應:“我已經沒有未來了,殺了客人、殺了朋友、殺了水原,我還有什麼未來?”
已經預見到女孩要做什麼,預見到女孩無法被阻止的決心,五條悟撇著頭鼓起一邊臉頰。
想死的人是救不回來的。
人沒有重頭來過、修正錯誤的機會。
你腦袋空空,想說什麼來勸她,也隻是滿肚子陳詞濫調,沒有屬於她的未來。
女孩從裙子口袋拿出了一把刀,將刀尖對準自己的喉嚨,一步步有條不紊,她在心裡已經模擬了上千遍了。
女孩搖了搖頭:“我已經無可救藥了,活在世上隻是去折磨自己、折磨我的家人。”
女孩內心的一大部分,都隨著牛郎的死一起死掉了。
留下來的那一部分,隻會讓她更加絕望。
你無法阻止她的死去。
自詡最強的白毛也不行。
“初次見麵,謝謝你們願意聽我的懺悔。”
女孩揚起秀麗的脖頸,像踮腳摘下一朵山茶花,乾脆地把刀捅進自己的脖子。
鮮血噴出,女孩年輕的身體倒下。
你看著這一切發生。
地上,化為殘汙的咒靈身軀和女孩被鮮血灑紅的身軀相疊,你覺得諷刺難言。
從結果來看,你想殺的,你想救的,到頭來全死了。
從過程來看,咒靈和死者二人與你完全無關,你不知女孩和牛郎的過去,本就隻應該做個旁觀者,任由女孩像花一樣枯萎,倏地從枝頭掉下。
你根本沒必要為此自責。
你應該轉移開視線,轉移開注意力。
五光十色的氣氛燈打在女孩剛死去的臉上,為她的血色染上萎靡之音。
你想,麵對死亡也沒什麼該抱怨的,也許在地獄,沒有了外界的束縛和壓力,女孩和牛郎就能好好相處了。
真是個地獄笑話。
其實女孩應該獨美,這牛郎完全是個家暴犯、人渣,女孩再堅強再清醒那麼一點,就不會走上現在這條路了。
但未經他人苦,如何勸他人善,誰又能為誰指導明路,為誰辯解過去?
你低著頭盯著牛郎和女孩的屍體,開解自己地想著這兩人下輩子可能的未來。
五條悟聞到掠過鼻尖的一股雨後的氣味。
是你在為女孩和牛郎的結局傷心。
這點不用聞你的氣味五條悟也看得出來,他看著你平靜的麵容,你緊繃的下頜線和抿緊的嘴角,你被黑發遮住的漂亮眼睛。
那眼睛中帶著不允許被察覺的哀傷。
五條悟克製住伸手撫開你臉上淩亂發絲的動作。
——這樣做絕對會被你狠狠打開。
你不說話,你的氣味如此濃烈,幾乎如薄霧打濕五條悟的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