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方賜好交際,友人眾多,且其最好麵子,每每請人宴飲,總要彆出心裁,譬如今日所說的全鹿宴,這般奢侈手筆,渾然王孫世家子的做派,而這一切不過是仗著他有秦玄策這個兄長罷了。
秦夫人是個慈母,對孩子向來溺愛,哪怕不是自己親生的,也縱容得很,當下漫不經心地道:“這個不算什麼,你二哥的事情和你不相乾,你自玩你的去。”
就在這時候,大管家進來了。
“夫人,宮裡來人,說奉了皇後娘娘的旨意,給您送了幾匹織金香羅錦,娘娘口諭,知道您很不缺這些,但這是新近從蜀州上貢的,難得顏色鮮亮,花樣子也精巧,權且給您隨便瞧瞧。”大管家對這些事情早已經司空見慣,熟練地道,“因夫人在用膳,送東西來的公公不敢打攪,先行告退去了,小的已經替夫人給了賞銀,打點妥當了。”
前腳高宣帝在朝堂上訓斥了一番,後腳蕭皇後就送來了賞賜予以安撫,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秦方賜這才放下心來:“皇後娘娘待我們家親厚,可見二哥簡在帝心,依舊聖眷不減的。”
妻子薑氏“啐”了他一聲:“那是自然,二伯是何等了得的人物,也就你在瞎擔心,可不是把二伯看輕了嗎?”
薑氏素來嘴巧討喜,秦夫人笑了笑,對薑氏道:“我年紀大了,什麼鮮亮的布料也不合用,那幾匹織金香羅錦,給曼娘留兩匹,餘下的你拿去吧。”
薑氏喜滋滋地道:“多謝母親,知道母親最疼我了。”
盧曼容亦在後麵輕聲謝過,神情含羞帶嬌,惹得薑氏心裡一陣鄙夷。
秦夫人放下了碗箸,咳了一聲,又道:“娘娘恩典,有好東西就念著我,就今天早上,已經賞賜一個婢子下來,人美、手也巧……”
她瞪著二兒子,見秦玄策埋頭吃飯,當作沒聽見,當下喚了一聲:“阿策。”
秦玄策隻得抬起頭來:“母親有何吩咐。”
秦夫人不動聲色地道:“我叫陶家的帶到你房裡去了,你已經看到了吧,日後就給你做個通房丫頭。”
“不要。”秦玄策斷然道,“那婢子舉止輕浮、容貌妖冶,顯非良輩,做個使喚的丫鬟我都不中意,就該趁早打發出去。”
他哼了一聲,又補了一句:“什麼通房丫頭,累贅東西,很用不上。”
秦夫人怒視兒子:“叫你成親你也不乾,給你通房丫頭你也不要,你到底怎麼回事,這輩子要做和尚嗎?”
秦玄策麵無表情:“女人有什麼好,不能陪我喝酒、不能陪我騎馬、更不能陪我上陣殺敵,隻會扭扭捏捏、哭哭啼啼,看了就叫人發麻……母親,您冷靜些,不是說您。”
他轉過頭,語氣冷冷的,沒有半分誠意,對薑氏道:“對不住,弟妹,也不是說你。”
薑氏誠惶誠恐,連連擺手:“無妨、無妨。”
秦夫人差點氣得笑了:“怎的,你父親和你大哥呢,他們難道不是鐵血男兒嗎,他們一樣娶妻生子,偏你就矯情了?難道你大嫂子不是好的嗎,你幾時見她扭扭捏捏、哭哭啼啼了?”
提及父兄,秦玄策的臉色微微有些變了,他望著秦夫人,用平靜的聲音道:“大嫂子那樣的更不成,我寧可一輩子不娶,也不能害了人家。大哥當初就和我說過,有了大嫂後,心就軟了,打起仗來瞻前顧後的,所謂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就是如此,叫我日後不要太急著成親。”
秦夫人又怒又笑,眼淚滾了下來:“我呸,說什麼胡話,阿川要是還在,我把你們哥兩個一起揍一頓,沒一個叫我省心的,兩個小混蛋。”
秦夫人的長子秦玄川,亦為驍勇戰將,娶了妻子趙氏,伉儷情深,你儂我儂,羨啥旁人。
後,秦玄川戰死,消息傳來,彼時,趙氏一滴眼淚都沒掉,反而麵不改色地對旁人道:“我既嫁給他,便早知道會有今日,隻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罷了。”
當天晚上,趙氏便在自己房中投繯自儘,徇情而死,時年不過十七歲。
秦夫人想起長子和長媳,更是恨得咬牙,指著秦玄策罵道:“要是阿川和阿川媳婦還在,我用得著操心你嗎,你愛怎的怎的去,我都懶得理會。”
在場眾人都低下了頭,連慣會哄人的薑氏也不敢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