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些之後,她停頓了下來,靜靜的喝了一口水。
何奧靜靜的坐在她身邊,注視著周圍。
在短暫的停頓之後,海希再次開口道,
“我小時候一直以為這就是我未來的人生,但是在我十歲那年,一切都改變了。
“我母親查出了惡性腫瘤,治療需要高昂的費用,哪怕是最便宜的特效藥,也不是我們家庭能夠負擔得起的。
“母親和清潔公司簽訂的是臨時工合約,這樣清潔公司就不必給她購買醫保,而我們需要負擔母親全部的醫療費,家裡的積蓄很快就沒有了。
“母親在查出腫瘤之後,身體越來越糟,很快就不能工作,臥病在床。
“為了給母親掙特效藥的錢,也為了維持家庭的生活,父親瘋狂的加班,有時候連續加一兩周的夜班,那時候的我還沒有意識到什麼,隻知道家裡的麵包越來越難吃,父親越來越晚才回家。
“本來這樣,日子雖然難,但是好像也能過,但是有一天,父親的工廠給母親打電話,父親去世了,他在加夜班的時候不小心卷進了機器裡,除了一些碎衣服,什麼都沒有留下。
“工廠說父親沒有購買意外保險,沒有賠償,出於人道主義精神,他們給了我們五千聯邦幣。
“他們收拾了一些父親的遺物,交給了我們,領遺物那天,母親從床上爬起來,打扮了很久,帶我去了那家工廠,那是我第一次去那裡,我隻記得的那家工廠很大,很豪華,
“帶我們進去的職員說,工廠門口的景觀樹,就需要五千聯邦幣一顆。
“後來我知道,那家工廠是惠爾美財團旗下的最大的工廠之一。
“父親去世以後,母親的身體越來越差,她越來越少說話,有一天早上,我叫她起床的時候,她再也沒有醒來。
“同租的租戶幫我叫了殯儀館的車,拉走了母親,殯儀館的租金,人工費,車費,火葬棺材,服務費,林林總總加起來要6000多聯邦幣。
“可是當時我隻有工廠給我的五千聯邦幣,其中幫母親買藥還花了500聯邦幣,隻剩下不到4500聯邦幣,父母的信用卡很早就已經刷爆用來買藥了,我也借不到任何的錢。
“殯儀館的工作人員看著我可憐,他們籌款幫我墊付了很多錢,最終我隻給了3800聯邦幣,我買不起墓地,也買不起骨灰盒,殯儀館的工作人員給我找了一個小木盒子,裝著母親的骨灰。
“我回到家後不久,公寓管理公司的人來收拖欠的租金,一共六百聯邦幣,我付不起下個月的租金,被趕出了公寓。
“那一年,我十歲,抱著母親的骨灰盒,睡在街邊上,一開始我在普蘭特區,後來街區清理的時候,我和周圍流浪的人一起被街區管理人員趕了出去,母親的骨灰盒在那次混亂中也被大人搶走了。
“我隻撿回了一小撮骨灰,那些骨灰我一直留著,後來我把它們封進了人造琥珀中。”
說到這,海希停頓了一下,“抱歉,我的故事太長了。”
而何奧隻是溫和的說道,“我在聽。”
海希頓了一下,扭頭看了一眼何奧,看著那月光下沾染著血跡的溫和臉頰,不知道為何,她心裡的緊張放鬆了一些。
她扭回了頭,繼續看向周圍,“後來我流落了幾個地方,都被街區或者公寓管理人員趕走了,最後我到了西區,這裡沒有人驅趕我們,但是到處都是槍聲,每天都有人死亡。
“我和一些同樣流浪的孩子組成了一個團體,我們相互幫助,去幫派管理的餐廳偷吃的,在街道上撿垃圾,賣給清潔公司或者機械改裝店鋪,我漸漸混成了孩子們的老大。
“可惜好景不長,周圍的幫派漸漸注意到了我們,我們中有一個孩子在去幫派管理的餐廳偷吃的時候,被抓住,打斷了腿,我帶著人去餐廳鬨事報複,結果是陷阱,我為了掩護其他人逃跑,被那個幫派老大抓住了。”
越野車經過了一盞路燈,昏暗的燈光倒映在海希閃爍的童孔上,“那個老大說我的眼睛很好看,然後他刺瞎了我的眼睛,打斷了我的手腳,後來我昏迷了過去。
“等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丟在一個從未來過的街道上,周圍什麼都沒有,我什麼都看不見,隻感覺自己很虛弱,我以為我快死了。”
“你遇見了拾荒者?”
何奧問道。
“嗯,”
海希輕輕點頭,“我遇見了拾荒者在外麵買藥的祭司,他是一名c級超凡者,‘天賦序列71:藥理學者’,我叫他爺爺。
“爺爺把我帶回了紮羅特街區,治療好了我的身體,但是眼睛因為發現的太晚已經治不好了,他幫我換了一隻簡單的機械義眼,幫我恢複了部分的視力。
“爺爺沒有子嗣,我們兩個人相依為命,那段時光是我人生中最開心的一段時光,爺爺會教我很多東西,從天文地理,到藥理算數,他每次出去,都會給我帶好吃的好玩的,還會給我帶有趣的書籍。”
澹澹的笑容浮現在海希的臉頰上,這是從她講述開始,何奧第一次在她臉頰上看見笑容,
“爺爺在拾荒者中有很強的號召力,他經常離開紮羅特街區,以買藥的名義接觸其他的財團,接觸市議會的議員,以及市長候選人,試圖為拾荒者爭取權益,他人生最大的理想,就是讓拾荒者能像一個正常的聯邦公民一樣活著。
“他為此忙碌了一輩子,但是卻一無所獲,沒有人願意幫他,哪怕是新的財團願意接觸他,也不過是想在清潔公司聯盟分一杯羹,他們拿到好處,就會立刻和爺爺切割關係。
“爺爺每次回來都不開心,但是他會儘量回避我。
“但是這一切都終止在我十七歲那年,爺爺在一次出去買藥的時候遭到了清潔公司的暗殺,他們已經容不下爺爺了,爺爺雖然最後活著回到了紮羅特,但是身體受了重傷。
“他給我換了當時最好的義眼,給我買了許多漂亮的衣服,並且托以前的熟人,給我在聖羅特區找了一份不錯的工作,他想讓我離開。”
海希的目光閃爍著,她笑了笑,“其實我一開始就知道爺爺為什麼收養我,我和惠爾美財團有仇,雖然是流浪兒,但是出生時做過登記,有自己的社保賬號,是有身份的聯邦公民。
“拾荒者們自己努力了很多年,但是依舊沒有進入維特蘭的社會,找到自己的盟友,所以爺爺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希望我能實現他和曆代拾荒者的理想。
“但是這個老頭,他最後猶豫了,他不想把這個擔子壓在我的身上,特彆是他被暗殺以後,他開始害怕我會重複他的命運。”
“但是後來你說服了他?”
何奧緩聲道。
“嗯,”
海希點點頭,“爺爺死後,我成為了拾荒者的祭司,並繼承了他的天賦序列,在逐步晉升這段時間裡,我開始利用自己正常聯邦公民的身份,在西區構建自己的勢力,最後走到了現在的位置。”
她扭頭看向何奧,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抱歉,讓你聽了這麼長的故事。”
“所以後來那個刺瞎你眼睛的那個幫派老大怎麼樣了?”
何奧笑問道。
“他乾了不少壞事,我也刺瞎了他的眼睛,打斷了他的手腳,不過我沒有把他丟在街上,而是就把他丟在了他的大本營,當著他的麵離開了。”
海希笑了笑,“第二天我去看的時候,他已經死了,身上全是傷,有刀口,有槍傷,他的小弟都說不知道昨晚上發生了什麼,但是身上都沾著血。”
“看來他確實不得人心。”
何奧輕輕點頭。
他的問題,一下子緩解了剛剛有些尷尬的氣氛。
流動的風拂過海希酒紅色的短發,她扭頭看向何奧,“所以你呢,你明明是一位教授······”
“你還記得那天惠爾美醫療大廈,追上我們的那個c級嗎,你覺得他的能力有什麼問題嗎?”
何奧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緩聲問道。
“他的力量比一般正常的c級弱,而且控製的不是很好,”海希回憶了一下,緩聲道,“看起來像是借助了某種外力實現的晉升,而且他死亡的時候狀態也有些詭異。”
“基因藥劑,”
何奧伸手握住了胸前的吊墜,紮羅特街區入口已經出現在前方,他看向海希,“有槍可以借我一把嗎?”
“嗯?”
海希一愣,然後她連忙從夾克裡摸出來一把強力手槍,遞給何奧。
“謝謝。”
何奧放下氣泡水,接過手槍,繼續道,“麻煩讓前麵的車方向盤左打死。”
“好。”
海希立刻拿起了一個對講機,對著對講機重複何奧的話語。
與此同時,何奧提起手槍,轉過身,對準了身後的老樓。
前方的越野車一個左打死拐向街道的邊緣。
砰——
灼熱的子彈劃破了清冷的夜空,擦著越野車的車架打在了前方的路麵上。
如果不是越野車左拐,這顆子彈就會恰好擊中坐在後排的德桑克的後腦勺。
與此同時,何奧扣動了扳機。
砰——
伴隨著一聲轟鳴的槍聲,遠處小樓裡一個趴在狙擊槍邊緣的狙擊手身體一僵,向後倒去,鮮血覆滿了他的臉頰。
何奧轉過身,看著目瞪口呆的海希,仿佛都沒有發生,把槍遞給海希,輕聲繼續道,
“那個處在幕後的人,為了研究這種能夠提升超凡者力量的東西,我的父親遇害了,母親遇害了,妻子遇害了,現在,他想殺我,就這麼簡單。”
海希緩緩合上了小嘴,前方越野車上的人正驚慌的車裡衝出,她看著何奧,看著這個溫潤儒雅外表下,埋藏著令人顫抖的瘋狂的男人,“所以,你準備怎麼做。”
“我的想法和你一樣,”何奧微笑道,“讓刺瞎人眼睛的人,被刺瞎眼睛。”
他緩緩鬆開握住吊墜的手,裝有尼德負麵資料和那些基因藥劑原材料流向的芯片靜靜的躺在他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