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
老舊的指紋鎖緩緩解開。
何奧一手抱著嘉茜,另一隻手握住拐杖提著手提箱,並輕輕推開了房門。
屋子裡依舊是一片靜寂。
“警報係統正常運行。”
耳畔響起的夏娃的話語意味著在何奧離開的這段時間裡,這間屋子並沒有遭到襲擊。
何奧關上房門,抱著孫女走向兒子曾住過的裡屋,把熟睡的女孩放在床上,蓋上薄被。
他看了一眼屋內熟悉的景色,坐在孫女旁邊,背靠在牆上。
他將手中的拐杖靠在床與牆的夾角,手提箱放在床邊。
他就這樣靠在牆上,微微的眯上了眼睛。
何奧的精神並不疲憊,但是他的身體已經非常的勞累了。
對於一個接近七十歲的老人來說,連續兩天沒有休息,幾乎不間斷的戰鬥,以及嚴重的傷勢,哪怕他的身體素質很強,並且不斷吸收著周圍的能量在修行,也有些支撐不住了。
隨著眼前的視野漸漸歸於黑暗,他的精神也緩緩沉寂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幾個小時,也可能是幾分鐘,他的耳畔被狂躁混亂的舞曲所充斥。
朦朧黑暗的世界也漸漸的明亮。
模湖怪誕,變化莫測的連綿山丘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他伸出手去,想要觸碰眼前的景象,想要抬起腿向前,但是他的身體沒有任何反應。
一層朦朧的塑料薄膜似乎正垂在他的眼前,隔絕了他和那片山丘之間的接觸。
無論他如何用力,他都無法突破這層薄膜。
喧囂的舞曲回蕩在他的耳畔,無法控製身體的壓抑讓憤怒的狂躁在他心底滋生。
這種狂躁驅使著他去毀滅,去破壞,去殺戮。
這些激蕩的情緒不斷的在他心海中拂過,但是卻如同狂暴的波濤撞在巍峨的高山一樣,無法真正的拂動何奧的情緒。
何奧平靜的注視著視野中的山丘,這些山丘幾乎沒有一個固定的模樣,在他每一次眨眼之後,這些山丘的景象就會與之前完全不同。
有時候變化的是山丘的數量,有時候變化的是山丘的位置。
有時候這些山丘光禿禿的宛如戈壁,微微風沙吹起枯朽的顱骨,有時候又布滿了翠綠的植被,有獸吼鳥啼在其中回響。
唯一不變的,是那仿佛無窮無儘的山丘。
在這一場場的變化中,這些扭曲的山丘漸漸在何奧的視野中演變成扭曲的線條,
這些線條蜿蜒波蕩,就如同觸及世界本源的琴弦,勾勒起窺探真理的旋律。
那喧囂混亂的舞曲,在這扭曲的旋律之下,也似乎變得柔美動聽起來。
仿佛就在此刻,他正在窺探屬於這個世界的真理。
這一個刹那,他似乎恢複了對身體的控製,隻要向前踏出一步,他就能與這真理融為一體,窺探到這個世界最本質的知識。
然而何奧並沒有踏出這一步。
此刻他已經明白過來,他現在所見的,並不是真正的蜿蜒之丘,而是蜿蜒之丘留在他心中的倒影。
或者說,是蜿蜒之丘殘留在他身體裡的汙染。
製造蜿蜒之丘的那位存在,並非真的什麼都沒有留下,隻是他留下的東西,更加的隱秘,也更加的容易將人拉入地獄。
何奧微微的閉上眼睛,開始尋找意識與身體的聯係。
“爺爺?!爺爺?!”
柔嫩的,帶著些許清脆的童音不斷的響在他的耳畔。
伴隨著一陣劇烈的下墜感,何奧猛然睜開眼睛。
此刻他已經並沒有坐在床上,而是站在牆麵前,他的手放在潔白牆麵上。
原本乾淨整潔的牆麵漆,此刻被畫出了一道極短的蜿蜒的痕跡,而何奧的指甲縫裡,則出現了一些乾燥的漆粉。
看起來,似乎是他剛剛在睡夢中,畫下了這道劃痕。
何奧後退半步,注視著牆上的劃痕。
這道劃痕並沒展現出什麼極強的特殊,但是何奧注視著這道劃痕的時候,腦海中自然而然的補全了劃痕將要延伸而出的景象。
與此同時,那些混亂喧囂的舞曲也響在了他的耳畔。
如果他剛剛選擇了‘走進’那些蜿蜒的汙染,此刻呈現在這麵牆上的,應該是一副完整的畫作了。
“爺爺?”
身旁再次傳來了嘉茜疑惑的聲音。
“沒事,爺爺太累了。”
何奧順手抹平了這道痕跡,扭過頭去,看向坐在床上正緊張的看著他的嘉茜,露出一個微笑,“休息一下就好了。”
“噢!”
嘉茜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然後她似乎想起了什麼,一溜煙的從床上跳下來,穿上拖鞋,“爺爺你等我一下。”
她的聲音還未完全落下,人影就已經消失在了門外。
“這孩子。”
何奧啞然失笑,搖搖頭。
然後他若有所思,拿起了一張白紙和一支筆,坐在了書桌前。
他模彷著剛剛牆壁上的痕跡,輕輕畫下了蜿蜒的一筆。
緊接著,那從這個線條延伸而出的扭曲的圖像再次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構築成這幅圖像並不是完全靜止的,而是由立體的,扭曲的線條蜿蜒而成。
而在何奧耳畔回響的,那些喧囂混亂的舞曲,也仿佛是這幅圖像的一部分。
何奧的筆尖快速滑動,他正在依靠從維安那裡得來的美術造詣,試圖將腦海中圖像的某一個刹那‘臨摹’出來。
而隨著臨摹的逐漸繼續,那扭曲的圖像也似乎正在逐漸變得容易‘理解’。
但是就在要徹底理解這圖像的瞬間,何奧停下了筆。
一切喧囂和混亂都在此刻靜止,重新歸於沉寂。
何奧低下頭,注視著這幅畫作。
這是一副完全由扭曲線條和不規則拚塊組成的畫作,畫作並沒有完成,右下角有一塊小小的空白。
這種不完整大大的削弱了畫作的‘意蘊’,但是即使如此,在注視著這幅畫作的同時,何奧也感覺有有雜亂喧囂的囈語在耳畔炸響。
按照進化之從的‘分類’,這幅殘缺的畫作應該是屬於最高等級那一類,可以幫助c級汙染怪物融合。
而如果何奧將這幅畫填完,那麼他可能就能得到一幅和裁影人天花板上那一幅同樣的等級的,可以直接引導人走向瘋狂的畫作。
但那就意味著,何奧需要完全融入那些‘汙染’當中。
他收起手,將手中的畫折疊起來,拿起一旁的打火機,將畫點燃,放入煙灰缸中。
看起來,那位‘傾聽者’,或許也曾進入過蜿蜒之丘。
伴隨著熊熊的火焰升起,何奧的目光也穿過火焰,看到了火焰背後的並排放置的書籍。
他收攏思緒,若有所思的抬起了手環,打開了那份尹希亞發給他的,兒子被發現現場的照片。
他注視著那一行寫在地上的社保卡號。
西托兒子卡維的社保卡號是152451351,而這個九位數的號碼被拆成了兩部分,分彆由卡維和妻子書寫。
卡維書寫的號碼是1524,妻子書寫的號碼是51351。
這九個數字並不是完全平行的,而是歪歪扭扭上上下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