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3 章(1 / 2)

清晨的北平, 陽光已然變得猛烈, 照著街道上行色匆匆的人群, 金黃金黃的, 單看著,已然感受到其中的熱度。

報童滿頭大汗,“賣報賣報——《明日報》出現預測60年後之華國的奇文, 寫儘愛情之纏|綿|悱惻。”

路上行色匆匆的人一聽, 頓時笑出聲來,還預測60年後,便是預測明年的時勢, 也難於上青天。

至於後麵那句愛情的纏|綿悱惻,完全被他們忽略了。

這年頭,哪個男子愛看這個?媚俗的東西, 難登大雅之堂!

趕著去上班的上班族笑過之後,或加快腳步或催黃包車跑快些, 去上班了

倒是有些無所事事的閒人並對一切充滿好奇心理的學生產生了興趣, 60年後華國的樣子?

好奇心起,便買了一份報紙, 隨便找了個地方讀起來。

開頭情節緊湊,用筆明快幽默,寫的又是大家頗感興趣的大學校園生涯, 加上蕭顯與青萍之間因誤會結識,頗有些歡喜冤家的意味,對話時沒有半點小家子氣, 反而大氣明朗,吸引力十足,讓讀者不知不覺笑著讀下去,迫切地想知道,他們接下來會如何。

正看得起勁,的連載便結束了。

那些或鬥鳥或去茶館消磨時間的人意猶未儘地放下報紙,“這《明日報》也太不懂事了,一天隻刊登這麼一點內容。”

話音剛落,旁邊不滿的附和聲紛紛響起。

幾個沒看過的聽了,好奇地問,“什麼?很好看麼?叫我也看看?”

他們拿了報紙,並不先看,而是翻著看大概的字數,看完十分不解,“看這頁數,也是3差不多,哪裡少了?”

看完那幾個馬上表示不信:“哪裡有3000字?斷然沒有的。”

一邊說一邊將報紙拿過來細看,這一看,吃了一驚,“果然有3000字,怎地我看了卻感覺隻有1000字,不,隻有500字?一眨眼的功夫就看完了。”

拿著報紙準備看的一人笑道,“想是情節異常吸引人,叫人不知不覺便讀完了。我平素追張先生的,也是這感覺。”說完心癢癢的,再也不管旁的了,低頭看了起來。

未幾看完,惋惜叫道,“這麼快竟沒了?”

很快看完的人紛紛抱怨這太少了,指責這《明日報》不厚道。

原先那幾個笑起來,“我們已肯定,不是連載的內容少,而是情節吸引人,以至於大家覺得少。”

說完大家討論起青萍與蕭顯的交鋒來,均覺趣味十足。

正說得起勁,一人進來,聽了幾句聽不懂,便道,“我方才在街上聽說有一篇預測60年後的境況,你們可曾聽見?”

討論得熱火朝天的幾人頓時啞火,半晌一人道,“不僅聽見,也買回來了。”說著搖了搖手上那份報紙。

後進來那人目光一亮,問道,“當真預測了60年後了麼?如何?60年後之世界好不好?”

一人擺擺手,“那興許在後頭,現在沒有。”

後進來那人目光中的亮光仿佛被陰雲遮蓋的月光,瞬間沒了,不免嘲諷道,“所以,你們在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如此低俗……”

一人打斷他,“住口罷,這半點不低俗,反而十分引人入勝!”說完又道,“你來茶館,無非是消磨時間,聽凡塵俗事,是也不是?都是俗事,你還能高貴些不成?”

說話間,把報紙拍了過去,“你看看罷,看是不是真低俗!”

後進來那人聽了,又見旁邊七八個好友都點頭附和,心中好奇,便低頭看了起來。

看完拍案叫絕:“雖然寫的是小事,可令人讀來不覺得低俗,反而有種彆樣的美好。若我年少時,也曾這般念書,也識得一個如青萍這般既有才華又天真可愛的女子,這一生也不算白活了。”

而一些大學生買了報紙回去,是想看60年後華國是什麼樣子的,讀完之後,也像茶館那些茶客一般,渾然忘了自己買這份報紙的初衷,竟沉迷其中,心中不由自主地把青萍當成自己的繆斯女神。

也有女學生買了報紙的,讀完滿心向往,很希望自己也能結識一個如蕭顯那般才華橫溢的年輕人。

感慨完,迫切想與人分享,於是忙將報紙給好友看,結果一傳十十傳百,許多女子都看了故事,並神往不已。

隻是這樣的書,家長是不許看的,因此少男少女們剪下來夾在書裡,拿回家悄悄地回味,並等待明天的到來。

卻不想,一些家長也看了這故事,因怕帶壞了孩子故不肯給孩子看,偷偷塞床頭裡,隻夫妻二人細看。

蕭遙收到《明日報》的信,說願給千字5元的價格連載她的,等後期報社經濟寬鬆,定會給她漲價的,問她是否同意刊登。

她沒聽過《明日報》,特意叫幫傭的阿姨買一份回來,見上頭刊登的內容五花八門,還未曾形成風格,但特彆低俗的黃色讀物是沒有的,偶爾還會轉載幾篇大家之作,所以讓蕭芳幫忙回信,同意刊登。

因想知道這賣得如何,她特意叫蕭芳留意。

等從蕭芳的口中得知,報社以“預測60年後之奇書並纏|綿悱惻愛情故事”為賣點時,愣了愣。

她當時寫時,對60年後的世情不曾多在意,下意識便覺得是那般樣子的。

如今看到專門的宣傳賣點,才驚覺,這原來竟可以當成賣點的。

蕭芳興致勃勃,“我當時看了也想問你的,隻是被故事傷透了心忘了。蕭遙,你當真覺得,60年後是那樣的麼?你覺得,那時我們穿什麼衣服?這世上還要不要女教師?”

蕭遙笑道,“怎麼不要?自然是要的。至於衣服,應該多種多樣的罷。有注重美觀性的,有注重方便悠閒的,看個人喜歡,想怎麼穿便怎麼穿。”

“真好。”蕭芳感慨,“我喜歡穿繡花的襖裙,喜歡紮長辮子或在頭上戴首飾戴花,可有同學說這是封建的打扮,不是大學生該有的打扮,叫我絕不能穿。”

蕭遙想了想說道,“會過去的。”

又過幾天,蕭遙便拿著聘書,進入大學任教。

她目前雖然沒有研究上的成就,但有出名的與散文,尤其是《反哺》與《後宅贏家》兩篇,影響力巨大,又曾留學美國,成績優異,所以在大學任教,沒有任何教授質疑。

即使在報紙上與她論戰過如今又同一個辦公室的陳先生,也沒有說什麼。

而學校的學生們,得知她來任教,一個個都很激動,當即選她的課,湧去她的課堂。

鄭太太特意跟王編輯打聽《明日報》的銷量,想知道蕭遙那賣得如何,可惜王編輯並不知道,給不了她理想中的答案。

鄭太太並不灰心,回頭就利用自己的人脈去打聽,得知也就1000份左右的銷量,笑了一上午。

吃完飯,鄭太太差人去買了《明日報》回來,打算仔細研究,到時有理有據帶大名地評論逍遙客自甘墮落!

哪知追了幾章,竟被深深地吸引了。

她不能接受自己被對手的吸引住了,所以強迫自己將放到一旁,並努力遺忘,每日裡隻看《日報》和打聽《明日報》的銷量,讓自己保持心情愉快。

正當她沉浸在自己紅了的滿足感中時,忽然聞聽一個驚雷——蕭遙竟進入赫赫有名的北平大學任教了!

初聽到這個消息,她以為是騙人的,再三求證,還差自己的小妹妹偽裝成學生進大學親自看,得知逍遙客果然在台上講課,頓時備受打擊。

小妹妹卻十分興奮,滔滔不絕地說道,

“大姐,蕭先生是個絕代美人!我看到她,才明白什麼叫傾國傾城,什麼叫沉魚落雁羞花閉月!還有她的衣服,看起來也不見得是什麼昂貴的料子與牌子,可是穿出來特彆好看,我和我的同學打算照著蕭先生的衣服定做!還有,我和我的同學約定,將來要報考北平大學,做蕭先生的學生!

“做女子就該像蕭先生這般,能寫能教,有自己的事業!哎呀,她實在太完美了!若我是七尺男兒,必要每天一封情書追求她的!”

鄭太太本來就心塞,再聽到親妹子這般讚逍遙客,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你這般讚美她做什麼?你可彆忘了,你姐姐與姐夫,叫她害成什麼樣子!”

小妹妹馬上反駁:“這本來便是你們的事,如何能怪蕭先生?細細說來,也是你們對不住蕭先生。幸而蕭先生並非一般的女兒,而是擁有不輸男子的靈魂,才能叫我們看到她的光彩!”

鄭太太聽到自家妹子手臂往外拗,氣得直喘氣,指著人就要教訓。

小妹妹一吐舌頭,做了個鬼臉便急急往外跑:“怪道寶玉說,女子結了婚便成了死魚眼睛。姐姐你可變得太多了,從前你可不是如今這樣的。”

鄭太太一怔,隨後無力地坐下,低聲道,“你懂什麼,未嫁的孩子不懂生活的艱辛,自然以為什麼都是美好的。”

嫁人之後要管一大家子,柴米油鹽哪兒哪兒都是事,不僅自己要爭麵子,還要讓鄭先生與同僚們爭,哪裡可以鬆懈得了?

她如今管著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還能堅持寫作,在圈子裡有名氣,已是十分難得了。

蕭先生知道蕭遙在北平大學任教,心中十分自豪,於晚飯時特意提起這個消息,並感歎道:“我這許多兒女,最為出息的,竟是蕭遙,真是萬萬想不到。孟夫子說得對,‘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心……”

他滿懷感情地背著,臉上是止不住的自得。

此時此刻,他覺得蕭遙的成就,全是因為他當年的不待見造就的,也就是說,蕭遙能成功,是他造就的!

蕭六小姐驟然聽到這消息,五臟六腑都在焚燒,差點吃不下飯,差點控製不住自己把飯碗砸在蕭先生臉上。

可她是晚輩,是不能同蕭先生對著乾的,因此埋頭,一粒米一粒米地吃著。

五小姐卻忍不住了,笑看向六小姐:“六妹,我們家幾個女孩子,原先最出息的便是你,到今天,已然不是啦。時光過得可真是快!”

蕭六小姐吃完嘴裡那粒米,麵帶微笑地附和道:“可不是麼,也不是多久,五姐便嫁了。”

五小姐聽了這話觸及心病,瞬間變了臉色,冷笑道,“看來六妹也恨嫁啊,一口一個嫁人!”

六小姐剛想反駁,見蕭太太淡然的目光看過來,隻得忍了。

隻是這麼一來,心中的氣又憋了一層。

飯畢,五小姐與蕭太太哭訴,“媽,我著實過不下去了,我想像《後宅贏家》閻羅給暢夢夫人的建議一般,登報離婚!我才嫁過去不過兩年,他便變著法子養姨太太,這便罷了,他與朋友私下聚會,竟帶如夫人出門,全然瞞著我!”

蕭太太點了點五小姐的腦袋,“你可是傻了?暢夢夫人全名叫易暢夢,念起來便是一場夢,這便表示,女子登報離婚自己過,是虛構的。”

五小姐搖頭,“如今世道不平穩,陰間跟著變化,哪裡虛構了?我看比珍珠還真!從前那些神仙說,無錯便能投好胎,我看才是騙人的。若無錯便能投好胎,索性人人什麼也不做,豈不是能投上最好的胎?像我們,想要過得好,便需要付出些什麼。到陰間投胎,也需付出奮鬥,這才是道理”

蕭太太道,“你聽媽的話,錯不了。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經地義,你隻管好家裡的錢並培養好旭兒就成。”

五小姐不聽這些老生常談的話,家去時見有一份《光明日報》,便拿來細看,這一看,頓時大感驚豔,忙叫傭人找出這份報紙的前幾期,一口氣讀完了,滿目都是向往。

她也算識字,若離了婚,去做個老師,必然能養活自己的。就是旭兒,有些不好辦。

蕭六小姐與朋友分開,叫黃包車直奔北平大學,她倒要去看看,蕭遙是否真的那般受歡迎。

她進了校園,悄悄地跟人打聽,得知教室後,剛要走,那給她指路的便道,“蕭先生自打進了校園,十分受歡迎,每堂課都是滿人的,你最多隻能去看一看,若想坐,怕是沒位置了。”

蕭六小姐的臉色扭曲了一下,再次禮貌謝過指路人,直奔蕭遙所在的教室。

剛走近,她便看見當中一個教室門外、窗外均坐著幾個人,正凝神看著教室裡。

隻這麼一看,蕭六小姐便覺得不舒服,走近了,見裡頭果然坐滿了學生,此時所有人均認真聽講,目光清正,臉上帶著尊敬,她料想中那種為蕭遙美色而來的狎昵現象完全沒有。

她又去看蕭遙,見蕭遙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得體的旗袍,將玲瓏的腰身勾勒出來,頭發盤在頭上,弄出了彎曲的弧度,卻又不像燙過那般死板,幾縷秀發不聽話地垂落下來,添了幾分調皮感,中和了她穿旗袍而散發出來的女人味,顯得青春而清純。

便是自恃自己會打扮,此刻看著蕭遙,蕭六小姐還是產生了自慚形穢之感。

於著裝與打扮上,她是不如蕭遙的。

回去的路上,蕭六小姐腳步踉蹌,滿心迷茫。

她該如何?她未來該怎麼辦?

到家時,她已想清楚了。

她是蕭六,不管有沒有蕭遙,她都是蕭六,那個能寫書的蕭六!

她坐在書桌上,拿起筆,埋頭開始寫起來。

徐編輯每天跟中了毒似的,一遍又一遍地看報紙的銷量。

第一天,就賣出了800份,這個成績並不好,但是在這之前,他們隻能賣500份!

剛開始就漲了300份,果然是個好開局,逍遙客果然有號召力!

到了第二天,銷量超過了1200份。

第三天,1500份!

第四天暴漲,達到了2000份!

而今天,徐編輯的目光落在5000份字樣上,覺得身上的熱血在沸騰!

他的報紙,果然活過來了!

與他合作辦報刊的李編輯也很激動,“老徐,你真是神了,竟找到這麼好一個作者!我本來已準備後路了,不想峰回路轉!”

張編輯點頭附和,“是啊!老徐,你跟我們說說,到底是怎麼選出這篇的?若是我,可不敢冒險。與張先生包含世情描寫官場黑暗的不同,此書純然是愛情,你如何敢肯定,這書一定會紅?”

徐編輯心道,“因為作者是逍遙客!”不過這話是不能說的,逍遙客特意改名“醉紅塵”投稿,顯然是不想被人知道這是她寫的,當下笑道,“我自己看得手不釋卷,隨著故事笑,隨著故事哭,再想想,讀者理應我和一個感覺,便知道,定有人愛看並為之癡迷的。”

他過去是不看閨閣事與兒女情長的,可看這篇的開頭,竟也津津有味,可想而知此格局雖小,但開頭卻十分大氣,並非普通的情|愛。

李編輯點點頭,又問了手上稿子,得知所剩不多,連忙道,“你可曾約稿了?”

徐編輯苦笑,“已經約稿,可是醉紅塵說,目前較忙,暫時無法提供新故事與我。我昨日又發了一篇哀求的信,不知她看了是否願意再寫。”

他們這是民辦的小報社,對目前的成績已經很滿意了,希望能保持現狀。

王編輯此時也注意到《明日報》因為《相思》賣得不錯,但是打聽到如今最高的銷量也才5000份,心中略有些可惜,但並不覺得需要後悔,畢竟這放到《日報》,未必能衝高銷量,因為日報的銷量本身就很高。

蕭遙這天上午回校上課,在校門口與教曆史的陳先生遇上,愣了愣才打招呼。

陳先生抬頭見是她,點了點頭,冷淡地走了。

蕭遙也不在意,這位教授是很不認同她以“騙人”的,當初文壇大戰時,就站在她的對立麵上,說她的《後宅贏家》隻前麵算得上佳作,後麵閻羅殿審判簡直瘋魔,充滿了庸俗與腐朽的氣息,俗不可耐。

她與這位陳先生可不止一次論戰過。

此時她回覺得震驚,是因為一向把自己收拾得乾淨整潔的陳先生,竟一反常態地衣衫不整,雙目滿是血絲,眼下帶著青黑,像個不修邊幅的流浪漢!

不過陳先生擺明了不願與她多廢話,她自然不會上去自取其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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