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皇子和百官拜完皇城,正式啟程南下。
天空中下起了小雪,到處一片雪白,烏雲沉沉壓下,壓出一派叫人難以呼吸的壓抑感。
許尚書和王丞相們顧不得天氣,不住地催促馬車快一點快一點。
若走得太慢,北戎軍攻破京城之後,少不得會追來,到時他們極有可能被俘虜。
許老太太回頭看著漸漸遠去的京城,淚眼婆娑道:“瑾兒可怎麼辦啊?”
許大太太跟著抹眼淚,她比許老太太難過得多,哭得說不出話來。
許老太太哭一陣,又讓人去問許尚書許瑾何時會回來,得知許尚書暫時也不知,隻能猜測派出的人今兒早上追上許瑾,馬上帶許瑾南下,需要大半天,更是哭得死去活來:“這不正跟揮師南下的北戎軍遇上了麼?都怪蕭遙那個小賤人!”
許大太太聽到許瑾會遇上北戎軍,幾乎沒厥過去。
她被丫鬟扶著,不住地揉心口,才撐著沒有厥過去。
想到許瑾極有可能死在北戎軍的鐵蹄下,許大太太忍不住也開始罵蕭遙——她跟許老太太的想法一致,認為如果不是蕭遙抽了許瑾一頓,許瑾不會大病一場,許瑾不大病一場,身體便不會虛弱,身體不虛弱,秋闈春闈乃至殿試的名次便不會差,名次不差,許瑾不會被許尚書斥責,不被許尚書斥責,他不會想到北上投軍證明自己。
所以,歸根到底,都是蕭遙的錯。
罵了一陣,許大太太想到若卿,馬上命丫鬟去吩咐若卿來侍候她。
等若卿過來了,她又借口說馬車太小,讓若卿隨侍在馬車旁。
此時天空中下著小雪,天氣十分寒冷。
若卿從前沒做過任何粗活,驟然被要求在雪地中行走,還得跟上馬車的速度,頓時苦不堪言,走了沒一會兒便跟不上了。
許大太太卻不管,隔一段時間便叫若卿一次,若不見若卿,便斥責一番,隨後又命一個粗使婆子盯著若卿,若若卿走得慢了,便拽她一把。
那粗使婆子看得出許大太太是故意折騰若卿,馬上決定討好許大太太,一起讓若卿不好過。
大皇子神色陰翳地放下茶杯:“老三老四留守京城,想是為了討好父皇。你說,此事會不會有變?”
二皇子不以為然道:“京城被攻破,是遲早的事,他們討好得了父皇又如何?最多不過殉城。不過到底是我們的弟弟,又隨同父皇一道殉城,大哥以後,給他們一個好名聲就是了。”
大皇子馬上擺擺手:“此話休提,我可盼望著父皇長命百歲呢。”
兄弟倆爾虞我詐地聊了一陣,都沒能找到對方的破綻,又同時認為,留守京城無用,心情倒還算愉快。
雖然南巡派都想走開一點,可是一來人多,二來馬匹不是頂級的,走得不快,因此直到午時,才到達距離京城最近的一個小城。
小城不大,能容納的人不多,百官原不打算停留的。
可這次南巡的老爺小姐太太們,一個比一個嬌貴,坐了大半天的馬車,都要求下車吃東西。
於是主子們下車用飯,下人們護送著行李,到城外等著。
眾人剛吃完午飯,從酒樓出來,就聽到大街上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王丞相頓時皺起眉頭:“此地知府是誰?怎能容當街縱馬?”
話音剛落,便聽到那急促策馬跑過來的騎士高聲叫道:“大皇子二皇子何在?王丞相並諸位尚書何在?”
王丞相和許尚書等俱是一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裡都湧上不好的預感。
城破了?還是有轉機?
騎士來得近了,大皇子不得不開口:“你是何人?”
一隊共九個騎士聽到大皇子的聲音,馬上策馬趕了過來,隨後翻身下馬,拿出一份明黃色的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將軍府蕭遙蕭千總斬殺北戎大皇子,大破北戎軍,率領大軍守住城池,實乃不世功勞。有蕭千總此等將才,實乃大興朝之幸,京城之幸。現召百官回京,商議抵抗北戎事宜,欽此——”
大皇子、王丞相、許尚書等俱都目瞪口呆,懷疑自己聽錯了。
城居然沒被攻破?
皇帝居然叫他們回去?
當頭那騎士見這些大佬都不說話,以為太過激動以至於沒聽清,隻得又念了一遍聖旨。
大皇子、二皇子、王丞相和許尚書等大佬這次聽清楚了,都如同挨了個焦雷一般,臉上火辣辣的,一顆心則仿佛被人捏著,幾乎喘不過氣來。
這是故意玩他們的吧?
在他們跑了,離開京城之後,突然說,城沒破,大家趕緊回來!
此事被記錄下來,後世的人會如何評價他們?
不用多說,絕對遺臭萬年了。
大皇子和二皇子的牙齒咬得咯咯響,臉色陰沉得可以滴出水來。
比起王丞相和許尚書等人擔心的遺臭萬年,他們更擔心的是,老三和老四因為留守京城,沒準會得了皇帝的青眼——即使他們不表現,皇帝心裡,肯定也會更看重與他同生共死的兒子,而不是撇下皇帝逃跑的他們啊。
特麼才一個多時辰的功夫,如果他們再等一個時辰就好了!
王丞相和許尚書等大佬心裡,也在悔不當初沒有等皇帝到午時!
如果他們等了,這次,根本就不會鬨出這樣離譜、丟臉又注定會遺臭萬年的事!
王丞相好不容易才擠出聲音:“兩位殿下,請接旨。”
大皇子和二皇子此時沒有計較太多,接過聖旨,便進店中,商量回京事宜。
商量著商量著,王丞相和許尚書等甚至惡向膽邊生,想擁立一個皇子登基為帝,坐實這次是與帝出行的。
可是,他們都是理智派,都知道,他們手上沒有兵,而北軍是擁護皇帝的,就算他們有想法,也做不了什麼,反而有可能激怒了北軍。
王丞相等人回到京城,一路上聽到路兩旁的老百姓以及書生嘲諷自己跑快了一個時辰,恨得牙癢癢的,當然,臉上也火辣辣的。
皇帝坐在龍椅上,意氣風發地看向從外地回來的臣子:“蕭千總不愧是將軍府出身的將領,其軍事天賦著實傑出。不僅手刃北戎主帥大皇子,還大破北戎軍,朕以為,便是兩位蕭將軍在世,也不過如此了。”
禮部尚書和劉禦史等馬上出列,滔滔不絕地讚揚蕭遙,用詞十分華麗,將蕭遙讚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王丞相和許尚書等努力擠出自然的笑容,跟著讚揚蕭遙——不讚揚不行啊,到時被劉禦史參他們看到蕭遙守住城不高興,他們怎麼辯解?尤其是有南逃經曆之後。
皇帝看到幾個派彆都在讚蕭遙,而不是像從前那樣互相攻訐,你不服我我不服你,心中很是滿意,便笑著說道:“蕭遙雖為女子,然軍事才能傑出,此次又立下奇功,應該好好嘉獎。來人,擬旨——”
王丞相和許尚書的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蕭遙擊殺北戎主帥,保住小城,同樣保住了京畿重地,的確是一件大功,可是他們真的不希望蕭遙得到太大的嘉獎和權柄,因為他們都得罪過蕭遙。
兩位蕭將軍在時,蕭遙那麼囂張,真正原因不是因為皇帝不怪罪,而是因為蕭將軍手上有軍權!
然而皇帝跟他們的想法,顯然是不一樣的。
因為皇帝一開口,就是封蕭遙為將軍!
王丞相馬上出列反對:“皇上,此時萬萬不可。蕭千總功勞雖大,可資曆尚淺,當不得將軍啊。”
禮部尚書馬上高聲反駁:“按照王丞相的說法,張餘年倒是資曆老,可這次表現又如何?剛愎自用、錯誤判斷形勢,又率先帶兵潰逃,好一個老資曆的老將!”嘲諷完,又激動地對皇帝說道,
“皇上,臣以為,在軍中,不當以資曆排輩,而是以軍功說話。蕭千總立下累累戰功,保衛大興朝,當得一個將軍職位。再者,抵抗北戎之重責與大任,臣認為,也隻有她當得起!”
劉禦史等留守派紛紛出列附和。
許尚書看得暗暗心驚。
這些附和的人中,有不少從前是看不慣將軍府,看不上蕭遙的,可是此刻,都站出來為蕭遙說話了,由此可見,這一戰,蕭遙征服了很多人。
皇帝很滿意,馬上點點頭:“愛卿說得沒錯,抵禦北戎、保衛大興朝之重責與大任,的確隻有蕭將軍能當得起!”
說完再次要求擬旨。
許尚書連忙出列找理由阻止。
他不能讓將軍府重新崛起。
可是除了他以及幾個有私心的人之外,其餘人等,即使一些南巡派,也支持封蕭遙為將。
四個皇子也出列,支持立蕭遙為北軍的將軍。
他們的想法很簡單,那就是蕭遙是女子,一定不會造反,就算想造反下麵的士兵也不會支持她一個女人,所以軍權放在蕭遙手中,就等於放在皇帝手中,穩得很,比不知放在哪一派手中好多了。
最終,因為皇帝堅持,又有四個皇子以及超過大半數的官員附和,蕭遙被正式封為北軍大將軍,統領整支北軍!
擬旨完畢,皇帝笑容滿麵,又道:“有功則賞,有錯則罰,自古如是。先前兩位蕭將軍貪功冒進,將軍府的爵位被連降兩級,從國公府變成了伯爵府。如今蕭將軍立下不世奇功,也該獎賞才是。眾卿以為,將軍府升為侯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