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陷入了一片沉鬱的悲傷之中, 沒有人說話。
小輝默默地哭了一會兒,忽然伸出小手,抬起腳, 竟要往上爬。
徐女士吃了一驚,連忙問:“小輝, 你怎麼了?”
小輝聽不到,隻是低著頭努力往上爬。
蕭遙見狀, 蹲下來, 輕輕拍了拍往上爬的小輝,跟他打手語問他:“你想和爸爸一塊躺著嗎?”
小輝濕潤的目光亮了幾分,旋即馬上點頭。
蕭遙便看了看長桌子, 然後看向簡雍,想給簡雍打手語,讓簡雍知道小輝的意思。
卻不想,簡雍一直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 見她看過來, 馬上道:“小輝想跟他爸爸躺一會兒, 我們幫忙挪一下位置吧。”
郝先生和徐女士聽了, 都有些為難,覺得讓活生生的一個孩子躺在已經去世的大人身邊很不合時。
簡雍便道:“這應該是小孩子的一點念想,估計躺一會兒就可以了。”
徐女士又開始抹眼淚:“他很長時間不見陳岩了, 或許是想跟陳岩再一起睡一次吧。”
這話一出,眾人心中又是難過又是心疼。
小輝這孩子應該很想念父親,或許在他心目中,和父親的溫情時刻,就有父子倆一起睡覺的這一幕,所以在明知道父親已經去世, 他還是想在父親身邊再躺一會兒。
徐女士、郝先生和簡雍馬上去幫忙挪動陳岩的遺體,然後將小輝放到陳岩身邊。
小輝跪坐在陳岩身邊,認真地看著的麵容,一邊看一邊哭,隨後伸出顫抖的小手去摸一摸陳岩的臉。
徐女士馬上紅著眼睛看向蕭遙。
蕭遙知道,她是擔心陳岩的麵容會被毀,嚇著了小輝,當下便搖搖頭,表示沒問題。
徐女士見了,神色緩和了幾分,但是看向小輝和躺著的陳岩遺體時,又難過起來。
蕭遙拿過自己的手機,站在一旁選角度,給小輝和陳岩拍照。
她拍了好幾張,便見小輝一臉依戀地躺在陳岩身邊,小小的身體縮在陳岩身旁,然後閉上了眼睛。
這個場景,再次讓徐女士泣不成聲。
蕭遙也沒法繼續拍照,於是將手機遞給簡雍,自己也到一旁抹眼淚。
小輝畢竟是個早熟的孩子,他在陳岩身旁躺了一陣,便坐起來,然後看向蕭遙,打手語說想儘快讓爸爸入土為安。
蕭遙點點頭,看向簡雍,重新打手語。
小輝應該沒有係統學過手語,所以他打的手語,蕭遙需要連蒙帶猜,但由於大概知道這小孩兒的心思,且蕭遙自己也曾試過不會手語的日子,所以她很容易猜到。
簡雍看懂了,便將小輝的意思告訴徐女士和郝先生。
徐女士和郝先生聽了,紛紛點頭,郝先生道:“目的我們早就選好了,現在拉陳岩去火化,再下葬就是了。小輝年紀小,這次來見陳岩最後一麵已經夠不合適了,陳岩火化便不用告知他了,等下葬時,帶他去上香就是。”
簡雍便問:“請問什麼時候下葬?”
郝先生沉吟片刻,說道:“今天火化,順便下葬吧。”說完憐惜地摸了摸小輝的腦袋,歎著氣說道,“我們這裡是邊境小鎮,很多毒|販|子,拖著總歸不好。”
小輝沒說話,他的目光仍然盯著躺著的陳岩。
即使他知道,躺在長桌上永遠閉上了眼睛的父親再也不會睜開眼看他,溫柔地抱起他。
郝先生看了看時間,又道:“我先帶小輝回去,小徐你去叫殯儀館開車過來。”說完看向蕭遙和簡雍,“兩位不如去我家休息一會兒再離開這裡?”
竟是讓蕭遙和簡雍儘快離開的意思。
簡雍看向蕭遙。
蕭遙給簡雍比劃:“我們先出去走走吧。”
簡雍於是將蕭遙的意思轉達。
郝先生聞言便點點頭:“我們這裡是邊陲小鎮,有些特色,兩位可以出去走走,但是遇見了什麼奇怪的事,不要強出頭,報警就行。不過,最好還是儘快離開。”
說完牽著小輝急匆匆地走了。
離開小樓,徐女士看了一眼前方行色匆匆的郝先生,低聲跟蕭遙和簡雍解釋:
“兩位,真不好意思,我們招呼得不夠周到。我要聯係殯儀館以及接手陳岩的下葬事宜,抽不出空來,郝隊除了要保護小輝之外,還得工作,指揮行動,以及肅清毒|販的臥底,因此實在沒有辦法招呼兩位。”
蕭遙聽到“毒|販|臥底”四個字,驀地想起陳岩千瘡百孔的身體,拳頭一下子握緊了,她忍不住讓簡雍幫她傳話:“這裡毒|販很多嗎?臥底也很厲害嗎?”
徐女士聽完簡雍翻譯過來的話,看了一眼四周,見沒有人,這才苦笑著低聲道:
“很多很多。我們一些臥|底以及緝|毒|警|察犧牲,有很高的比例是因為被毒||販的臥|底查到身份通知毒||販|子,最後慘死的。可以說,我們這裡很多警|察,時刻處於危險之中。所以,郝隊真的很忙,當然,也很危險。”
她說到這裡低下頭,用腳輕輕地提著地上凸出來的磚塊,慢慢抬起頭看著蕭遙說道,
“你們幫了我們的大忙,我也不瞞你們了,眼下警方正在組織一次行動,跟這一帶的一窩大|毒|梟進行最後的決鬥,郝隊那麼忙,我們沒法請官方入殮師過來,也是因為這個。你們如果沒事,趕緊離開吧。雖然我們瞞著你們的身份,但是不知道會不會被臥底看到。”
蕭遙和簡雍聽到這裡,便明白為什麼郝先生一再催促她和簡雍離開了,原來是因為留下來有可能遇險。
蕭遙再一次想起陳岩千瘡百孔的身體,忽然想起什麼,快速地跟簡雍比劃,讓簡雍幫自己傳話:“我想再去看看陳岩。”
簡雍雖然有些奇怪,但還是將蕭遙的意思告訴徐女士。
徐女士聽了,有些為難,她掏出一把鑰匙:“我實在沒空,把鑰匙給你們,你們自己去看行不行?不過,出來了記得關上門,我們手機聯係。”頓了頓再次道,“如果沒事,兩位最好還是儘快離開。入殮的費用,我會轉賬的。”
蕭遙表示看過陳岩會儘快離開。
簡雍目送急匆匆地離開的徐女士,好奇地跟蕭遙打手語:“你為什麼突然又想去看陳先生?”
蕭遙回道:“想起一些事。”說完和簡雍回去。
再次站在冷庫裡,蕭遙看了看長桌上陳岩的遺體,然後翻自己的包包,拿出朱砂、符紙和筆,低頭開始畫符。
簡雍以為蕭遙是準備提前拜祭陳岩,便沒說什麼,隻在旁站著。
片刻間,他便看到,蕭遙畫出了一張符籙,然後就那麼自然而言地將符籙扔了出去,接著符籙在空中“嘩啦”一下,竟自行燃燒了起來。
簡雍頓時目瞪口呆,他看看頃刻間燃燒成灰燼的符籙,又看看蕭遙,一時忘了問話。
這時,本來就異常冰冷的冷庫,更多了一種陰冷的感覺。
簡雍回神,搓了搓手,就想問蕭遙冷不冷。
蕭遙衝簡雍擺了擺手,看向冷庫中最為陰暗的地方。
簡雍下意識跟著看過去。
這一看,他瞬間瞪大了眼睛,若不是從小冷靜自持,他這個時候,肯定要被驚得叫出聲來。
隻見西北角落裡,出現了一個淡淡的虛影,虛影血淋淋的,一邊用力站著一邊努力地拚湊自己的身體,可由於他的身體實在太殘破了,加上拚湊的手很遲緩,所以拚湊一部分又掉一部分,顯得異常恐怖。
簡雍就算不信鬼神,此刻看到這一幕,也嚇得頭皮發麻,汗毛倒豎,不過他很快一步跨出,擋在了蕭遙麵前。
蕭遙輕輕地拍了拍簡雍的手臂,走到簡雍跟前,對著那個虛影慢慢地比劃著。
虛影似乎看了過來,想要表達什麼,但是卻又徒勞。
蕭遙見了,回去又畫了一張符籙,祭了出去。
這一下,那虛影瞬間變得凝實了不少,但由於渾身上下十分殘破,而且到處都是血,所以簡雍看不出他的麵容。
不過簡雍卻猜到了,目光下意識看向躺在長桌上的陳岩。
那鬼影似乎也注意到長桌上的陳岩了,踉蹌著走過去,帶出了身後一片的血水,而且原先拚湊起來的一些殘肢一下子七零八落起來,以至於他瞬間倒地,沒法走到陳岩的遺體旁。
蕭遙見了,蹙著眉頭想了想,又開始畫符籙。
這一次,她畫得很慢。
簡雍看著蕭遙畫符,目光也偶爾去看陳岩的鬼影,他看到,鬼影正在掙紮著走向自己的遺體。
蕭遙將符籙畫好之後,再次祭了出去。
簡雍雖然不知道蕭遙要做什麼,但是目光卻下意識看向陳岩的鬼影。
當符籙燃燒過後,陳岩的鬼影仿佛受到了眸中神秘的牽引,很快便恢複原位了,而且臉上的傷也漸漸退去,露出原本剛毅英俊的麵容。
陳岩的鬼影大吃一驚,馬上看向蕭遙,激動地道:“謝謝你,謝謝你!”說完快步走向自己的身體。
他站到自己的遺體前,低下頭仔細打量自己顯得異常安詳的遺體,半晌沒有說話。
蕭遙看著他這樣,莫名覺得難過,便拿出手機,將剛才自己和簡雍幫忙拍的小輝來到遺體前的照片遞到陳岩的鬼影前。
陳岩見了蕭遙的動作,抬起一張滿是憂傷的臉,目光則看向手機。
下一刻,他的身體便劇烈地抖動起來,雙手也顫抖著伸出去,想拿過手機細看照片,可惜,他的手穿過了手機。
蕭遙便看向簡雍,希望他說些什麼。
簡雍被連續發生的這些怪事給驚到了,此時才慢慢回神,見蕭遙看過來,知道她的意思,便說道:“剛剛小輝過來看你了,他很依戀你,但是也很懂事,摸摸你又在你身邊躺了一會兒,便希望讓你入土為安。”
陳岩聽到這話,臉上流露出劇烈的痛苦,他似乎想哭,想嘶吼,可是又流不出眼淚。
蕭遙在旁靜靜地站著,讓簡雍給陳岩翻照片看,自己則給簡雍打手語:“你問他知不知道毒|販|子的臥底。”
簡雍聽到這話,目光驀地變亮,將照片翻完了,見陳岩還是不舍地盯著照片細看,便歎息一聲道:“我們到時將照片洗出來燒給你。”見陳岩感激地抬起頭看向自己,便馬上問道,
“你知道毒|販|的臥|底嗎?如果知道便告訴我們,我們幫你告訴警方。”
說到這裡,意識到其實當著徐女士和郝先生的麵問出來更好,更值得他們相信,但是轉念又想到,郝先生和徐女士知道蕭遙有這能力,不知道會不會讓蕭遙留下來幫忙。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陳岩聽完簡雍的意思,連連點頭,目光中露出激動的神色,快速地說了起來:“我知道,我犧牲之後,一直在那些毒|販身邊遊蕩,我知道好幾個臥底,而且我還可以問其他緝|毒|警|察的魂魄。”
簡雍是聽不到陳岩說話的,但看到陳岩的表情便知道有收獲,當即馬上看向蕭遙。
蕭遙見簡雍看過來,快速給簡雍打手語,將陳岩的話翻譯給簡雍聽。
簡雍道:“有名單很好,可以幫得上大忙了。隻是,我們怎麼讓郝先生他們相信我們呢?”
蕭遙打手語道:“我到時再招魂吧。”說完繼續打手語,“你跟陳岩說一下,讓他去聯絡更多緝|毒|警|察的魂魄,拿到更詳細的名單,等會兒我招他出來,他再在郝先生和徐女士跟前說一次。”
簡雍點點頭,馬上將蕭遙的意思告訴陳岩。
陳岩連連點頭,點完了,有些遲疑地看向蕭遙:“我可以見一見小輝嗎?”
蕭遙點頭。
簡雍和蕭遙離開冷庫給徐女士打電話,讓說有急事,希望徐女士通知郝先生和小輝過來一趟。
徐女士有點不解,但還是說先給郝先生打電話。
蕭遙和簡雍便耐心地等著徐女士的答複。
徐女士的電話很快打進來,她的聲音帶著幾分歉意:“兩位,很抱歉,郝隊已經工作了,沒辦法帶小輝過來。你們有什麼事,跟我說也是一樣的。”
蕭遙聽到這話,便對簡雍比劃:“告訴她,我們是有十萬火急的事。”她沒敢讓簡雍在電話裡說招鬼的事,怕被彆有用心的人監聽了。
簡雍知道蕭遙憂慮的事,因此沒說具體的事,像蕭遙比劃的那樣,隻說是十萬火急的事。
徐女士有些遲疑:“是哪方麵的事?真的很急麼?郝隊目前真的很忙,沒空出門。”
簡雍強調:“總之很重要很重要!”說完掛了電話。
過了約莫二十分鐘,徐女士急匆匆地趕來,身上大汗淋漓,她走到蕭遙和簡雍身邊,喘著氣說道:“兩位,真的很抱歉,郝隊在忙。”說完,看了看四周,又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