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回憶了一遍自己給林尚那幾首歌時的改稿過程,很確定幾乎是當場就將證據毀滅了,便放了心,臉上露出笑容,用看無理取鬨的孩子的目光看向蕭遙。
電腦很快拿上來,放到桌子上,並連到了屏幕上。
主持人向蕭遙做了個“請”的姿勢,示意蕭遙過去用電腦。
蕭遙走到筆記本電腦跟前,坐在椅子上,手指放在鍵盤上快速打字。
林越很想知道蕭遙要搞什麼鬼,便跟了過去,和主持人一樣,站在蕭遙身旁看了起來。
他看到,蕭遙先是在網絡上搜索他幾乎已經記不得的一首並不是十分出名的舊歌《清晨》,將歌詞和曲譜界麵打開,隨後又去搜索掛著詞曲創作皆是林尚的歌《百靈鳥》,同樣將歌詞和曲譜打開。
林尚看著這兩首歌,飛快地在腦海裡想這兩首歌有什麼不妥,他們之間是否有什麼聯係。
但是任憑他怎麼想也想不起來了。
此時蕭遙已經將兩首歌的歌詞及曲譜界麵縮寫,一左一右放在桌麵上。
主持人看到這裡,忍不住問:“蕭遙,你這是——”
蕭遙道:“彆急,我這就開始說。”說完清了清嗓子,目光掠過台下的評委、調解員、嘉賓和觀眾,最後落在林越的臉上,“《清晨》是老歌了,想必林越自己也不大記得唱的是什麼了吧?”
說完不等林越回答,重新看向資深音樂人,
“大家看一下歌詞和曲譜,這兩首歌,其實是一脈相承的。《清晨》說的是主人公晨起時的歡快心情,《百靈鳥》則是走在路上的歡快心情,從詞曲可以看出,主人公那天應該經曆了好事,所以一連寫了兩首歌表達自己愉快的心情。”
支持人看不懂,觀眾們一時也看不出什麼,都愣愣地看著蕭遙,等蕭遙下一步的解釋。
蕭遙道:“我自己說的話,大家應該不會相信,不如我們請資深音樂人來談一談?他們是專業的,應該能看得出來。”說完看向那一排資深音樂人。
她不擔心這些人不肯說或者硬是說沒有任何關聯,因為這期節目播出,會有很多人看到兩首歌,將這兩首歌關聯起來然後進行評論,有點音樂素養的,應該都能看得出兩首歌之間的關聯。
任何一個資深音樂人此刻如果敢胡說,節目播出之後,等待他們的就是群嘲——林尚那期節目的結果還曆曆在目,她相信,沒有音樂人敢胡說。
被蕭遙的目光看著,朱先生率先開口:“之前沒有對比過沒發現,現在這麼一看,兩首歌之間,的確是有關聯的,不僅用詞上有關聯,就是歌詞和曲調裡表現出來的快樂,都是連續的。”他說到這裡,橫了兩小段,這才繼續道,
“大家聽出來了嗎?兩首歌的這兩小段,是連續的,除了這兩處,還有四處是連續的。分彆是左邊第三行和右邊第四行,左六七與右七八,還有副歌的兩部分,裡頭的轉折回環,感情描摹和抒發,幾乎就差說是同一個人寫的了!相信懂一點音樂的,都聽得出來,就算不懂,聽了我這樣分析,應該也懂了。”
林越在聽到朱先生開始哼唱時,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等聽到後麵,他那張保養得很好的俊臉,已經沒有了半點血色,即使化了妝,也遮不住滿臉的雪白,除此之外,他的額頭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身上的藍色襯衫也濕了一遍。
朱先生一直就偏向蕭遙,但是上次節目組企圖隻手遮天,他也被打了招呼,雖然心中很不齒,但他勢單力薄,不敢跟節目組對著乾,便昧著良心沉默了,為此一直覺得很對不起蕭遙,如今有機會表達愧疚,所以火力很足,一邊說一邊看向蕭遙。
蕭遙一邊聽一邊點頭,笑著看朱先生。
朱先生見狀,覺得蕭遙應該是不怪自己了,便再接再厲說道:
“此外就是歌詞連續,這兩首歌有很多有關聯的詞彙,清晨、露珠、花苞兒、晨光、空氣、風、過山車、遊樂場,仿佛帶上了歡樂情緒的一切動物,還有用詞習慣以及詞藻,都充分表明,這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原本很多不懂的觀眾,在聽到他說曲譜時還半懂不懂,等聽到歌詞時,又自己朗讀了一遍,下意識就點頭:
“的確是同一種風格,不僅歌詞的感情連續,就是歌詞風格也是一樣的,就跟一個人寫了兩篇文章,稍微一細讀,就能讀得出,是出自一個人之手。”
聽懂了的觀眾越來越多,觀眾席上討論的聲音便也越來越大。
林越覺得,台下那些觀眾的討論聲,就是射向自己的利箭,正要將自己射成刺蝟,射個萬劫不複,有那麼一刹那,他有點控製不住自己,想衝觀眾大喊,讓他們閉嘴。
可是從額頭上滾落下來的汗珠掉進他的眼睛裡,辣辣的痛感讓他保持了理智,死死忍住喊叫以及顫抖的衝動。
現在所有人都用異樣的目光看他,認定他是個幫女兒造假的搶手,他如果敢再失去理智地大喊,一定會進一步聲譽掃地的。
蕭遙看了一眼臉色慘白的林越,衝觀眾席擺擺手:“請各位觀眾暫時不要說話,我們多請幾位音樂人評論了再說。不然總歸是一家之言,不是麼?”
觀眾們馬上住了嘴,一邊點頭一邊看向林越。
當看到站在蕭遙身旁臉色雪白大汗淋漓的林越,瞬間便相信了蕭遙和朱先生的判斷。
就林越那個樣子,說他沒問題都沒有人不信。
蕭遙生怕資深音樂人為了維護林越不肯說,直接指名道姓,點了一位嘉賓說話。
那位嘉賓和林越是好友,被蕭遙點頭,頓時亞曆山大,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說,會被人說沒水平,如果自己睜著眼睛說瞎話,一定會被網友罵他跟林越蛇鼠一窩,所以略一猶豫,便決定說實話。
不過因為他和林越是老友,所以在點評時,用詞相對而言溫和了許多。
但是不管他用詞怎麼溫和得體,意思也沒有變,那就是,這兩首歌的確出自一人之手!
觀眾席的討論聲更大了,甚至有人控製不住自己高聲喊道:“哈哈,罵人家蕭遙抄襲,沒想到自己女兒才是個抄襲狗,而且還是父親親自做搶手,嘖嘖……”
“就是啊!一家合起來愚弄觀眾,太不要臉了!”
還有觀眾忍不住罵起來。
觀眾席再一次大聲喧嘩了起來。
主持人企圖讓觀眾暫時安靜下來,但是沒有人理會他。
主持人有些尷尬,他馬上看向蕭遙。
蕭遙也希望今日錘林越個半死,不希望因為觀眾們過於憤怒而中斷,讓事情虎頭蛇尾,於是再次請觀眾們靜一靜,然後看向資深音樂人的席位,打算再點兩個音樂人進行評論。
林越在聽到自己老友的評論時,慢慢冷靜下來了。
作為一個在底層摸爬打滾過的人,又是氣運之子,他在這段時間內已經想明白,如今這件事鐵證如山,所以隻能承認並且跟觀眾道歉了,雖然這樣會犧牲掉林尚,但起碼能保全自己。
如果他死不承認,那麼越來越多人看出兩首歌出自同一個人之手,便會對他和林尚都充滿惡感,等於父女倆一起完蛋。
所以,在看到蕭遙打算再點一個音樂人評論時,他馬上搶先開口了:“不用點了,兩首歌,的確都是出自我之手。我因為一片拳拳老父之心幫了女兒,做了她的搶手,是我的錯。我愚弄了大家,愚弄了廣大觀眾,是我的錯,對不起!”
他說完之後,深深地彎腰鞠躬。
蕭遙卻並不肯放過他,而是繼續問道:“如果不是越來越多人看出來,證據確鑿,我想你一定不會承認的。就像在我和其他音樂人點出這兩首歌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之前,你死活不肯承認一樣。”
林越見蕭遙半點情麵都不給,追著自己打,心中暗恨,但是他明白,此刻自己愚弄了觀眾,正是討人嫌的時候,不能表現出一點不好,所以臉上再次露出深深的愧疚和羞愧之色:
“對不起。人性上的一些弱點,我也有,我實在不忍心看到女兒為難,不忍心她失望。”
蕭遙冷冷地看著他,總結:“所以你選擇了欺騙聽眾,欺騙全世界。”
林越見蕭遙依然不依不饒,心中恨得要死,但是麵上卻不顯,隻有滿臉的羞愧,他又開始彎腰鞠躬:“是我的錯,我對不起大家,我現在向大家道歉。”
他就不信,自己一再誠懇道歉,蕭遙好意思追著不放——太過咄咄逼人,可是會討人嫌的。
蕭遙歎了口氣:“雖然被愚弄的感覺很不好,但既然你道歉,我便不再提這事了。”說到這裡見林越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心中冷笑,再次向林越扔炸|彈,
“不過我懷疑,這兩首歌,也不是你寫的,因為你出身農村,在那個年代,你的上學路上,不可能出現過山車和遊樂場這些東西的。你的歡樂,絕不可能和這兩樣東西有關。”
林越的臉色又是一變,但是他很快冷靜下來:“歌詞和故事一樣,都是源自現實又高於現實的,我才創作過程中,也會進行一定程度的修改。”
蕭遙輕笑一聲:“就算要修改,也不會出現和自己少年時代毫不相關的內容。你或許會美化冰棍車雪糕車,美化貨郎擔,但是絕對不會將不存在自己少年時代的過山車和遊樂場寫進去。”
她說到這裡,臉上笑臉一收,目光淩厲地看向林越,“所以林越,我懷疑你根本就不會寫歌,你的很多歌都來曆不明。”
林越被蕭遙淩厲的目光看著,心中一慌,馬上色厲內荏地叫道:“你胡說!”
蕭遙直視著林越,仿佛能看穿他的恐懼和怯弱,道:“我沒有胡說,是你不懂。你可以問問其他創作人,他們在十分高興那一天忍不住創作時,會不會加入未曾出現在自己身邊的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