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了佛之後,她跟著蕭大姑娘、蕭二姑娘以及幾個妹妹在寺中賞景,忽見一個眼熟的小沙彌快步走來。
小沙彌走到蕭遙跟前,雙手合十口宣佛號,這才道:“這位施主,你上次落下一幅畫在本寺,請施主與我前去取畫罷。”
蕭遙認得出,這正是那日跟在通達大師身邊的小沙彌,但她當日帶來的畫,和通達大師交易之後,便屬於通達大師了,此時再聽到小沙彌說她落下了畫,不免不解,道:“我並無畫落在此處,小師父可是記錯了?”
小沙彌搖搖頭:“阿彌陀佛,施主,小僧不曾記錯。小僧師父便在前方,施主若不信,可去問小僧的師父。”
蕭遙循著小沙彌的手看過去,見不遠處,通達大師正一手念珠一手畫站在樹下,當下便說道:“既如此,我跟你過去,問問你師父罷。”她猜測,是通達大師有話要與她說。
通達大師見了蕭遙,喊完佛號之後,將畫作遞給蕭遙:“施主,此畫歸還於你。”
蕭遙沒有接畫,而是問道:“大師是要出爾反爾麼?”
通達大師忙一邊搖頭一邊說道:“非也非也。”說完見蕭遙淡淡地看著自己,知道若不說清楚,蕭遙定不會將畫收回,便說道,
“貧僧的師父一善大師,知道貧僧的作為之後,便令貧僧將畫歸還。貧僧這些日子一直麵壁思過,也深刻意識到貧僧罪孽深重,故將畫還給施主。至於曾說過的話,施主放心,貧僧不會收回。”
蕭遙臉上露出不解之色:“既如此,為何將畫作歸還?我與大師完成交易,若我收下畫作,豈不是背信棄義之輩?此事萬萬不妥。”
通達大師見蕭遙堅決不肯收畫,不禁傻眼了,又苦勸許久,見蕭遙仍舊不肯收,不由得歎氣說出原因——是一善大師勒令他將畫歸還的。
蕭遙聽了便道:“一善大師德高望重,很受人尊敬,然而講道理,卻是不□□份地位的,想讓我將畫收下,須得說服我。大師既無法說服我,不妨請一善大師過來一見。”
通達大師臉上露出為難與惱怒之色:“我師父今日並無見客之意。”他覺得蕭遙竟讓一善大師來見她,著實太過托大。
蕭遙微微一笑:“興許一善大師願意見我呢?大師不妨去通傳一聲。”
“不可能。”通達大師馬上搖頭。
蕭遙道:“這世上,並無什麼不肯能之事。你去通傳一聲罷。”
通達大師見蕭遙一副篤定的模樣,又想起一善大師一再要求他將畫歸還給蕭遙,便決定去問問。
他去問一善大師,一善大師沉默片刻,紙筆寫下幾個字,裝進信封裡,將信封交給他:“將此信交給那位施主,讓那位施主看完之後,即刻焚燒。你看著她焚燒完之後,才能離開。”
通達大師不解,卻還是去了。
蕭遙得知一善大師不肯來,卻讓通達大師帶了心,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
這信,寫的,會不會便是當年皇帝請一善大師算國運的內容?
這般想著,蕭遙伸出手,將信拿過來,從裡頭抽出一張很普通的紙,低頭看了起來。
紙上隻有簡單幾個字,一眼可看穿:“竊國者,蕭氏女。”
可是蕭遙卻還是盯著信紙,看了兩遍,這才將信紙折了起來。
通達大師見了,從旁接過小沙彌手中的手爐,將上頭的蓋子打開,隨後看向蕭遙。
蕭遙將紙條與信封放進手爐裡,親眼看著紙條與信封均燒成灰,這才拿起通達大師先前歸還的畫,一言不發,轉身便走。
一善大師讓通達大師歸還畫,隻是因為當年算出的國運禍及蕭家以及蕭氏女而心中有愧。
他是該有愧的。
蕭遙和通達大師分開走出沒多遠,便被一人攔下。
趙大公子俊臉蒼白,眸子卻異常幽深,他剛要開口說話,卻撕心裂肺地咳起來。
蕭遙福身行了個平輩禮,問道:“可要去尋你的小廝?”
趙大公子搖了搖頭,在撕心裂肺地咳過之後,終於可以說話了,他目光灼熱地盯著蕭遙:“姑娘可知我——”
蕭遙打斷了趙大公子的話:“趙大公子俠義心腸,首次見我便出手相助,此恩沒齒難忘。春闈已不遠,預祝趙大公子高中,金榜題名。”
趙大公子的俊臉,瞬間變得刷白。
她甚至不讓她問出口,她其實知道他心中所想,可是她拒絕了。
她告訴他,他於她隻是個俠義心腸之人,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蕭遙說完之後,衝趙大公子微微福身,領著千秀快步離開。
趙大公子癡癡地看著蕭遙走遠的背影,忽然加快腳步,小跑著追了上去。
蕭遙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詫異地停了下來。
趙大公子走到她跟前,深深地看著她:“姑娘可心悅太子?”
蕭遙沉默片刻,輕聲說道:“太子龍章鳳姿,心懷天下,故隻求相敬如賓。”說完再次微微頷首,快步離開。
這次,趙大公子沒有再追上去。
天空中紛紛揚揚地飄起了細細的雪花,趙大公子看著茫茫天地間的細雪,身體很冷,可是心中卻一片火熱。
他抬眸看這天地,隻看到了自己,以及她一步一步走遠的背影。
初見她,天地萬物色彩斑斕,此時眼睜睜地看著她遠去,天地失色。
趙尚書夫人見趙大公子臉色蒼白地回來,身上衣衫一片濕,上去摸他的手,隻覺觸手冰涼,仿佛摸著一塊冰,大驚失色,忙叫丫鬟小廝前來服侍。
趙大公子什麼都沒說,被服侍著趟進被窩之後,他也一直一言不發。
趙尚書夫人抹眼淚:“你既去見過她,便從此忘了她罷。”
趙大公子原本直愣愣的眼睛,忽然看向她:“娘,若你幫我求婚,一切都會不同。”
她雖不曾心悅於他,可亦不曾心悅太子,所以,隻是求娶的早晚區彆而已。
可惜,他求娶得遲了。
趙尚書夫人變了臉色:“闖兒,你亂說什麼。那是太子妃,從今往後,你要將自己的心思收起來。”見趙闖一副失神的樣子,知道他聽不進,想了想,按下滴血的心,苦口婆心道,“闖兒,若叫人知道,是害了她。”
趙闖這次有回應了,他身體劇震,臉上露出無儘的痛楚,道:“我知道,我知道。”
又過幾日,欽天監擇定太子和太子妃大婚的日子,為二月十八。
日期一定下來,建安侯府便忙了個人仰馬翻。
蕭二太太心急如焚地找到侯夫人:“大嫂,這日期實在太緊了,許多東西不曾備齊,希望大嫂也搭把手,幫阿遙物色物色嫁妝。”
侯夫人一邊點頭一邊柔聲安慰蕭二太太:“一家人,說什麼幫呢。缺了什麼,你先列出來,到時我們再一起購置。”
東宮也在忙,但太子,是不需要忙的。
太子幕僚並心腹馬先生在循例議事結束之後,並不曾走,等其他人全離開之後,才看向太子:“婚期正合了三月之期,太子務必保重,儘快讓太子妃誕下皇孫。”
太子臉上的神色閃過不自然,但還是點了點頭。
馬先生見了,便又道:“宋良媛雖有孕,然出身低微,即使誕下皇孫,亦遠遠不如太子妃生下的嫡子。”
“孤明白。”太子點了點頭。
馬先生見太子答應得很是認真,便鬆了口氣。
雖然太子貴為太子,可至今無兒無女,身體又極差,著實叫人擔憂。
禦醫說過,太子最好三個月行房一次,隻有這般,才能讓妃妾有孕。
算算日子,二月十八,正是太子的三月之期,若太子把持得住,便可在新婚之夜大展神威,讓太子妃有孕。
怕隻怕,太子後宅的女子心裡頭想法多,在太子大婚之前,勾著太子率先行房了。
雖然對太子來說,便是普通侍妾有孕也是大好事,但若能讓太子妃有孕,還是太子妃誕下皇孫更有價值。
馬先生開始掐著手指盼著二月二十八到來。
眼見一日日的,東宮風平浪靜,馬先生很是高興。
然而,在二月二十六,日防夜防的馬先生知道了一個令他異常震怒的消息——關良娣送湯給太子進補,許久不曾出來,後書房要了水!
馬先生急急忙忙套上外衣,往太子書房行去。
靠近書房,他便不敢再上前了,因為即使是太子的心腹,他也不能冒犯太子的女人。
書房裡,傳出太子憤怒的咆哮聲:“滾——”
很快,關良娣衣衫不整地被丫鬟扶著,哭哭啼啼地走了出來。
馬先生瞥了一眼,分明看到關良娣嬌嫩的臉頰上,有一個鮮紅的巴掌印。
待關良娣遠去之後,馬先生這才上去,恭敬地行禮:“殿下,如今不是惱怒的時候,太子妃不日便要進門,該儘快封鎖消息才是。”
太子臉色陰鷙,聲音冷得如同這寒夜一般:“已經命人吩咐下去了。”
馬先生聽畢,便不再多言。
東宮後宅事多,如何處理如何隱瞞消息,早已做慣,既太子又吩咐過,今日之事,絕不會有片言隻語傳到太子妃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