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遙見眾女都好奇地看著自己,便說道:“我與他識得,因此比彆個親近些。”
眾女聽了,目中異彩連連,也不知是聽進去了,還是另有想法。
大家又說了一會子話,便開始賞花。
彼時洛陽牡丹還不曾名揚天下,滎陽鄭氏府裡養了好些珍奇牡丹,是難得的盛景,因此大家沉浸在牡丹的雍容華貴之下,不再說什麼。
賞完花了,貴女們兩兩聚在一處說話,又有愛玩的張羅著玩猜字謎,投壺,俊雅的兒郎們也加入進來,這一處頓時其樂融融。
不知不覺之間,出身差不多的女郎和兒郎們便聚到了一處說話,出身低一些的根本無法插|進去。
蕭遙為了探聽消息,也打起精神跟這些女郎們玩遊戲。
崔妙跟鄭妍並楊婉幾個是一個圈子的,因此跟了她們一道吟詩作對。
李家、盧家和鄭家的兒郎們與她從小相識,心有傾慕之意,都跟在她身旁,與她一道吟詩親近。
崔妙在好友以及從小識得的兒郎的陪同下玩耍,心情十分愉快,但是眼角餘光掠過蕭遙,見蕭遙與最底層那幾個小娘子玩耍,眼睛一頓,心中的愉快減了大半。
她心裡湧上了幾分愧疚,對蕭遙的愧疚。
明明,蕭遙才是博陵崔氏的嫡長女,該受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可是因為跟她換了身份,卻隻能被當成出身低微的普通世家女子,同那個圈子的世家女玩耍。
想了想,崔妙看向鄭妍:“阿妍,我能不能去邀請蕭家二娘子過來一起玩耍?”
鄭妍笑著點頭:“這自然是沒問題的。”
鄭家娘子卻忽然開口:“隻是不知蕭家二娘子喜不喜歡同我們一起玩。”
盧家六郎盧雲起搖著扇子道:“幾位姐妹才華橫溢,乃世間不可多得的才女,她又怎會不喜歡與你們一同玩耍?”
崔妙笑道:“就知道你嘴巧。等我將蕭家二娘子叫過來,你得幫我哄著她,不叫她無趣。”她說完,便輕移蓮步,去請蕭遙過來說話。
蕭遙並不介意跟哪個階層說話和玩耍,但她知道,跟崔妙和鄭妍這個圈子的女郎說話,更容易獲得有用的情報,因為她們出身夠高,接觸的都是這個皇朝最頂尖的政客,因此欣然同意。
因知道林楠就想見識這時代的貴女,因此蕭遙將林楠和玉薑都拉了過去。
楊婉和鄭妍幾個都知道蕭遙出身蕭家這樣的小家族,家裡藏書不多,更沒有人精研某一刻經義,文化水平可能跟不上她們,所以跟蕭遙說話時,儘量不提典故,不談經義。
偏生李二郎李闖卻像故意跟她們作對似的,特地跟蕭遙討論鄭玄注釋的《論語》,而且專門挑最為晦澀的問。
蕭遙看著李闖眸中故意的刁難,腦海裡想起當初在蕭家偷聽到蕭大夫人說崔家、李家、盧家和鄭家都提議將她許配給唐郎一事,忽然產生一個想法——這些都不是幾個家族的家主的意思,而是這些年輕兒郎的意思。
因為原主當初在博陵崔氏刁難崔妙,說崔妙搶走了她的身份和一切造化時,崔家的下人曾嘲諷過原主異想天開,說崔妙是頂級貴女,李家、盧家和鄭家的嫡係兒郎都喜歡崔妙,她這樣不知禮的女子,隻會叫人厭惡。
李闖見蕭遙不說話,斜斜勾起的嘴角露出一抹譏諷的笑容:“怎麼,蕭二娘子不懂麼?”
盧雲起搖搖頭:“猛張兄說笑了,蕭家二娘子也是世家貴女出身,怎麼會不懂?”
蕭遙看向盧雲起,清楚看到他眸中的揶揄,更肯定了心中的猜測。
崔妙臉色微微一變,看向盧雲起和李猛張:“大家好好的玩兒,你們怎地說起鄭玄注釋的《論語》了?快彆聊這個了,我們說彆的。”
林楠和玉薑也以為蕭遙不懂這個,心中十分焦急,可是她們也不懂,幫不上忙。
盧雲起笑道:“阿妙你莫急,我們也就問問。不過你若想談論其他的,《公羊傳》何如?”
“哎呀,你是故意同我作對的是不是?”崔妙有些惱了。
李猛張含笑看向嬌嗔的崔妙,轉而看向蕭遙,上前一步低聲道:“做人最要緊的,便是知道自己的位置。你該屬於何處,便回何處,莫要自誤。”
蕭遙和林楠、玉薑個同時聽到李猛張這充滿惡意的話,均變了臉色。
楊婉沒聽到李猛張的話,但是也看得出李猛張和盧雲起在為難蕭遙,於是道:“行了,誰要你們兩個掉書袋子啊,沒得煩人。蕭家二娘子,你來,我同你說話。”
鄭家娘子則笑著走過來,挽著蕭遙的手,笑道:“走,同我們說話去,不跟他們兩個說。”
蕭遙衝楊婉和鄭家娘子微微一笑:“且等一等,我很快過來。”說完看向李猛張和盧雲起兩個,淡淡地道,“兩位既提及鄭玄注釋的《論語》,想必是讀懂了《論語》的。敢問兩位,孔子弟子千,賢者七十二,敢問成年人及少年人分彆是多少?”
林楠聽到這個問題,目光瞬間亮了起來,馬上看向李猛張和盧雲起,暗暗祈禱兩人回答不出來。
李猛張斷然沒想到蕭遙會問這個,一時愣住了,他馬上絞儘腦汁回憶《論語》的內容,卻全然想不起書中提過這數據了,當下忙道:“書裡根本不曾提!”
蕭遙美麗的臉龐上露出毫不掩飾的鄙夷:“分明是你讀書囫圇吞棗,怎麼卻又來怨書裡不曾寫?”
李猛張被這明晃晃的鄙夷給傷到了,一張俊臉瞬間漲得通紅,可是他是真的沒想起來,因此隻能氣鼓鼓地瞪著蕭遙,拚命回憶自己讀過的典籍。
正逗崔妙說話的盧雲起見李猛張被蕭遙難倒了,顧不得再跟崔妙說笑,忙也努力回憶《論語》的內容。
隻是回憶了一遍,他也沒想起書中提過,便又回憶其他典籍。
蕭遙嗤笑一聲:“我以為世家子都是飽讀詩書之輩,不想竟是死記硬背不知其解。這樣的文化底蘊,我是比不上的,失敬失敬。”
盧雲起、李猛張被這樣嘲諷,都漲紅了臉。
其他世家子弟一時不曾找到答案,覺得蕭遙將他們也罵進去了,臉上也都訕訕的。
蕭遙見狀,生怕再拖下去,他們想到了,因此看向林楠:“既他們都不知道,你跟他們說一說罷。”
林楠此時的身份是蕭遙的婢女,聞言福了福身,不卑不亢地道:“《論語》中有雲,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冠者五乘以六,便是十人,童子六乘以七,便是四十二人。冠者與童子加在一起,正好是賢者七十二。”
她說完之後臉上露出濃濃的慚愧之色:“平日女郎喚我讀書,我懶惰得很,並不肯用心學,隻囫圇念一遍,女郎問我,我差點回答不上來。有了這教訓,從此往後,再不敢如此了。”
這話一出,李猛張和盧雲起的臉,再次漲得通紅,如同挨了好幾個巴掌似的。
被卑賤的奴隸這樣嘲諷,這是奇恥大辱!
李猛張急促地喘著氣,拚命回憶書裡內容,企圖反駁,而且他很快反駁了:“這說的根本不是一回事,你這是胡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