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啊,我先殺了這些畜生,遲些便下去陪你。”
“嬌嬌,我的嬌嬌……阿娘沒護住你,是阿娘對不住你啊……”
蕭遙和蘇守之的手下起初還不解,但是聽著聽著,便漸漸都住了手,沉默地看著那些拿著農具或是鐮刀甚至是木棍的百姓,眼圈微微泛紅。
他們不再出手,但是也沒有退開,而是拿著刀劍在旁虎視眈眈,一旦見有想奮起打殺百姓的,便馬上揮刀揮劍上前,率先將人砍到。
蕭遙殺掉林見史和軍師,又領兵進入各處小巷中參戰,也見了恐懼得兩股戰戰的百姓抖著身體出來打林見史的手下,心裡很是難受,許久都說不出話來,隻是沉默地看著他們打人,在需要的時候幫一把。
蕭遙的親衛擦了擦眼睛:“林見史不當人,他的許多手下亦不當人。”
林見史的親衛都被拿下了,擔心下一刻便要人頭落地,聽了這話忙說道:
“林見史的確不當人,他每到一處,都先挨家挨戶搜美女,長得稍微端正些的,都被他差人綁走。剩下的也沒好運,經常被他抓走去擋在前麵。小人也常勸他,可他不僅不聽,還要打小人。小人沒法子,也幫不上太多忙,隻能偷偷救下一兩個。”
押著他的人一大耳刮子抽過去:“你是林見史的親衛,幫他辦了不知多少壞事,還有臉往自己臉上貼金?”
林見史的親衛馬上哭訴委屈:“大人明鑒,小人當真不曾撒謊,亦不曾往自己臉上貼金,小人說的,全都是真話。”
“你且等著,叫我查出來,定要滅了你。現在給我閉嘴——”
蕭遙見那些百姓打累了,便坐在低聲哭,一顆心頓時揪作一團,她歎息一聲,對親衛道:“領兵下去檢查。”
親衛領命而去,馬上帶了人去檢查被打倒在地的敵軍是死是活,可有裝死之人,若有便一刀結果了。
那些老百姓見親衛如此凶悍,俱都發起抖來,但是卻又不動,臉上露出死誌。
等見親衛沒動他們,檢查完被打倒的士兵,便要離開,他們一個個臉上都露出淡淡的不解,但卻什麼都沒問,也沒動。
蕭遙翻身下馬,從他們身上經過,揚聲說道:“諸位莫怕,我們隻殺壞人,絕不傷害百姓,你們若累了,便回屋中歇著罷。明兒起,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百姓們聽到“一切都會好起來”這話,想起從前過得日子,不禁悲從中來,捂住臉低低地嗚咽起來。
他們並不相信明天起一切都會好起來,可是再差,還能比林見史統治時候差麼?
蕭遙領兵轉入一條小巷,靠近一片房子時,聽到裡頭傳來細小地幾乎聽不到的動靜,臉色一變,忙給親衛使了個眼色。
守衛一揮手,見手下紛紛將屋子圍住,這才提著刀上前,一把將門推開。
幾個士兵一手持火把,一手提著刀,走了進去,嘴上紛紛喝問:“若乖乖投降,興許還能留爾等一命,若敢動手,格殺勿論!”
屋中先是極靜,之後便傳來高高低低的抽泣聲,隨後又有女郎低聲哀求:“軍爺饒命——”
蕭遙頓時臉色一變,喝道:“你們回來,白蓮帶人進去。”
先前進去那些士兵聽令,馬上退出來,但是火把,卻插在了牆上。
一員英姿颯爽的女將領著一群女兵,快步走進門中,隨後,她們紛紛惱怒地叫起來:“豈有此理——”
“將地上這些人都殺了……”
“小娘子,莫怕,我們也是女郎,我們是來救你們的——”
蕭遙深吸一口氣,吸了滿口的血腥味,她皺起眉頭,走進房中。
房子是連著的幾間,幾乎每間都有幾個衣不蔽體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女郎。
她看著這些可憐的女郎,不知該怎麼開口,最裡間忽然傳來一道滿是怨恨的聲音:“這刀給我罷,我親自殺了他們。”
蕭遙聽著這聲音,莫名覺得有些熟悉。
她伸手溫柔地揉了揉身邊一個女郎臟兮兮的腦袋,柔聲道:“沒事了,莫怕。”隨後轉身進入了最裡麵的一間屋子。
蕭遙進入到最裡麵的屋子時,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女郎正握著刀,用力對地上一個昏迷的男人捅下去,可是她興許沒有力氣,刀捅得不深,人卻搖晃起來。
白蓮手下的女兵玉蘭見了,忙要上前幫她。
那衣衫襤褸女郎掙脫玉蘭的手,聲音嘶啞地道:“不必幫忙,我要親自殺了他們,這些雜種!”說完,她又拿刀捅了起來。
蕭遙和玉蘭見了,知道她定是滿心憤恨,因此並不去阻止或是幫忙。
衣衫襤褸女郎捅了幾下,軟軟地跌坐在地上,她急促地呼吸著,忽然看向蕭遙和玉蘭:“可以將他們綁起來麼?我如今沒了力氣,等我有了力氣,我再殺他們。我要親自殺他們,親自殺!”
蕭遙和玉蘭過去扶起她,將她扶到牆邊坐下,又從懷中掏出乾糧和水遞給她。
衣衫襤褸女郎見了,先接過水,大口大口地喝起來,喝完了,又狼吞虎咽地吃乾糧,吃了幾口,她將乾糧小心翼翼地收進懷中,再次拿起刀,對著地上那幾個男人便捅。
蕭遙此時距離她足夠近,透過她臉上的臟汙認出她是何人,吃了一驚,對玉蘭道:“你出去幫忙,這裡交給我。”
玉蘭不放心:“將軍,如何能留你一人在此?”
蕭遙擺了擺手:“不礙事,去罷。”
等玉蘭出去了,她看向捅了兩個人重新氣喘籲籲地坐下來的女郎:“汾陽公主,你怎會落到如此境地?”
汾陽公主的身體忽然僵住了,但是下一刻,她又放鬆下來,扭臉看向蕭遙:“這都叫你認出來,可真是……可真是,算了,瞧見了又如何,我隻是倒黴而已。”
蕭遙聽了,便說道:“他們昏迷了,便是被你捅刀子,也不怎麼痛。你既是想要殺他們,不如直接割他們脖子,這樣又快又省力。”
汾陽公主聽了,眸子忽然亮了起來:“是極是極,你說得對。”說完重新拿起刀,走向昏迷的男人。
當將所有男人的喉嚨都割斷後,她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嘴裡罵道:“狗東西,我平時是喜好幾個男子一道,我瞧著是人儘可夫,可那是我樂意。我樂意找幾個郎君侍候便找幾個,你情我願,礙著什麼人了麼?。樂意知道麼?我樂意才玩。我要不樂意,你幾個人都不行。我說過,我定要殺了你們,現在可做到了。哈哈哈哈哈……”
蕭遙默默聽著,沒有說話。
過了半晌,汾陽公主笑完了,便沉默了下來,用手抱住了自己,緩緩抬頭看向蕭遙:“我生性放蕩,他們便可隨便強迫我麼?”
蕭遙搖了搖頭,說道:“不可以。任何違背你意願的都不行。”
汾陽公主聽了,目光緊緊地盯著蕭遙,似乎是想知道蕭遙說這話是出自真心還是隨口敷衍她的,很快,她笑了起來,整個人變得輕鬆:“我也是這麼想的,我也是這麼想的。”
她說著話,目光越來越亮,很快亮如名劍,又說道:“蕭家二娘子,我也想從軍,你收了我好麼?”
蕭遙看向她:“我便是世人說的蕭將軍,攻破建安,滅掉皇族的,便是我。”
也就是說,毀掉汾陽公主故國家園,甚至於讓她被林見史的人擄來折辱的罪魁禍首。都是她。
這樣滅國滅族的大仇,汾陽公主放得下麼?
汾陽公主目露異彩,雙眼緊緊地盯著蕭遙,問道:“你當真是那個蕭將軍?”
蕭遙點頭:“如假包換。”隨後等著眼前這個可憐的亡國公主暴怒。
卻不想,汾陽公主忽然叫道:“你可真是乾了一件大好事。”說完見蕭遙一臉驚愕,又笑了起來,仍舊是過去那種花枝亂顫的笑容,“怎麼,想不到麼?我也沒想到,蕭將軍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蕭遙看向汾陽公主,沒有說話。
汾陽公主緩緩收起笑容,目光看向一邊,仿佛想起了久遠的往事,輕聲說道:
“我阿娘因為撞破了父皇的一樁事,被父皇找理由殺了。我與人兩情相悅,可卻被父皇許配給蘭陵蕭氏,我抵死不從,同我那意中人私奔,結果被抓回去,我的意中人在我眼前,被灌了毒酒死去。我嫁進蘭陵蕭氏,卻被認為是土包子暴發戶,不僅不得人心,還要日日被譏諷。”
她說到這裡,自嘲一笑,可眼淚紛紛從眼眶裡滑落,將一張臟汙的臉衝刷出兩道痕跡來,她繼續道,
“我那位夫君冷待於我,日日美婢環繞,坐視任何一個美婢折辱於我,我求我在京中的幾個兄長,可他們不願跟世家交惡,他們要穩住皇朝,便不管我。在三年以淚洗麵的時間裡,我終於想明白,我不能就那樣被人欺辱著,老死後宅,於是我也去找小郎君。因為這個,蕭家容不下我,我便帶著嫁妝離開蕭家,從此過上逍遙的日子。”
她扭頭看向蕭遙,“那樣的家,你說我會留戀麼?我日日想的,都是它滅亡。上次皇都號令天下人一起討伐你,林見史出兵途中遇見我,便將我抓了去折辱,他知道皇都需要他,所以根本就不怕得罪我。他折辱於我,之後又將我送給他的部下。”
蕭遙看著汾陽公主臉上那兩行淚痕,沒有說話。
剛才汾陽公主獲救沒哭,殺不動人沒哭,殺了怨恨的人也沒哭,可是提起往事,她流淚了。
這是怎樣一種悲傷?
蕭遙低下頭,看進汾陽公主的眼睛裡:“既如此,你便跟著我們罷。不過,你得讓白蓮認同你,願意收你。”
軍中女郎不乏嬌滴滴的,但是一旦上了戰場,便是戰場上的颯爽女將,抬手間,殺人如切菜。
如果汾陽公主無法在戰場上殺敵,那麼白蓮是不會收她的。
林楠始終覺得不得勁,因為她之前駐守安陽出了岔子,因此在蕭遙和蘇守之去攻打林見史之後,她略養了兩日傷,便決定前去找鄭家二娘子。
她一定要將鄭家二娘子說服,將之收入麾下,以此來將功贖罪。
世家大族依仗的,除了輿論以及文字,便是鄭家二娘子製作出來的那個火藥,一旦鄭家二娘子倒戈,世家的依仗便倒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