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遙和蘇守之都知道兩人為何有如此大的反應, 因此沒說什麼,踏入營帳之中,這才轉身去看崔郎主和王郎主:“兩位請罷——”
崔郎主和王郎主如夢初醒, 可是目光還是黏在蕭遙身上,驚愕不已地打量著。
不過兩人畢竟是簪纓世家的家主, 身居高位, 驚愕過後慢慢回神,崔郎主銳利的目光看向蕭遙:“真是駭人之至,蕭將軍竟是女郎。”
雖然他們方才稱呼蕭蘇二人時, 二人都應了, 證明眼前這容光灼灼的女郎的確是蕭將軍,可是他們還是打從心底裡覺得一切都像是假的。
威名赫赫、滅掉皇朝, 手握五十萬大軍的蕭將軍居然是女郎,還是被博陵崔氏放棄的那個嫡長女!
這怎麼可能呢?
蕭遙道:“能者居之, 是兒郎還是女郎都不重要, 不是麼?”
崔郎主和王郎主相視一眼,王郎主叉手說道:“這, 老夫以為,兒郎與女郎, 終歸還是有些不同的。”
蕭遙點點頭:“自然如此, 譬如女郎能生子, 兒郎則不能。”
崔郎主還想再說, 但被王郎主悄悄地拉了一把之後, 便住了話頭。
他也是暈頭了,居然想同蕭遙爭出個勝負。
蕭遙與蘇守之聯手滅掉林見史,可見關係極其親近,既知蕭遙是女郎, 那麼這天下之主,便隻能是蘇守之了。
蕭遙有這戰功,是毋庸置疑的中宮,他們作為簪纓世族的郎主,何必要與她論長短?
贏了也不見得多光彩,有這力氣,還不如跟蘇守之多談談呢,若爭輸了,也太過丟臉,因此同她論長短,毫無好處,實在不必費口舌。
崔郎主和王郎主頃刻之間,便放棄了離間兩人的想法,決定跟蘇守之好好聊一聊對世家的態度。
蕭遙既心悅蘇守之,一旦他們說服蘇守之,蕭遙便也隻得聽話,所以,說服蘇守之則可。
思及此,崔郎主和王郎主都開始跟蘇守之敘話,雖然也不至於完全不搭理蕭遙,但隻做了場麵功夫,更多的重心都放在蘇守之身上。
蕭遙見了,乾脆在旁優哉遊哉地喝茶,並不參與討論。
房都尉叫了林都尉,一起在營帳外頭豎起耳朵聽裡頭的談話,聽到崔郎主和王郎主對蘇守之異常客氣,都笑得合不攏嘴,仿佛能看到蘇守之君臨天下,而他們獲封王的美好未來。
因偷聽到底不合禮儀,兩人又聽了幾句,便一齊退到一邊。
林都尉搓著手,激動地說道:“聽崔郎主同王郎主的意思,他們都很看好我們將軍,也願意同我們將軍交好。這豈不是說,將軍對這天下唾手可得?”
房都尉不住地點頭,裂開嘴笑道:“正是如此。”頓了頓又道,“原先我還擔心將軍性子有些左,非要跟世家對著乾,現下我可放心了,真正麵對高風亮節儀態萬千的世家家主時,我們將軍也是禮儀十足的君子。”
林都尉聽了也高興:“將軍願意同世家合作就好。”說完又搓手,“我跟著將軍打天下,最不濟也能得一個侯爵罷。你說,侯爵身份有沒有資格娶世家女呢?”
房都尉瞪他:“你已有妻室,還娶什麼世家女?”
林都尉擺了擺手:“嗨,那能一樣麼?先前的黃臉婆是身份低微時娶的,大字不識一個,將來大事成了,她如何出麵與貴婦們應酬?沒得丟了我的臉。世家女便不同了,她們可是世家精心培養的。”
房都尉搖頭道:“這倒不好,貶妻為妾有違君子之道。”又歎息一聲,“還是將軍眼光深遠啊,一直不娶妻,到如今,既有能並肩打江山的嬌妻,又有世家大族將女兒送上門做美妾。”
林都尉瘋狂點頭,臉上目中羨慕之色一覽無遺。
營帳內,王郎主和崔郎主跟蘇守之談了一陣,震驚地發現,蘇守之居然也是主張動世家的。
當然,蘇守之的原話不是要動世家,而是說軍費嚴重不足,大軍中多數是文盲,希望世家能在財帛和書籍上進行支持。
崔郎主和王郎主的臉色當場就有些不好,王郎主捋著胡須道:
“近年征戰連年,便是世家也無餘糧啊。不過既然蘇將軍已經開口,我們自當竭力幫忙的。隻是,也得找個名目。我有一女,年方二八,乃家族精心教養,雖無充當正妻的福氣,然也可小意解語。”
他說到“雖無充當正妻的福氣”時,特地看向蕭遙,衝蕭遙微微頷首,表示無意和蕭遙爭正妻之位。
蕭遙抿了一口茶水,沒說話。
崔郎主也看了蕭遙一眼,點頭附和王郎主的話。
雖然蕭遙出身博陵崔氏,但博陵崔氏和清河崔氏到底不是一家,因此清河崔氏該送貴女入宮還是要送的。
蘇守之見兩人說話時都看蕭遙,便也看了蕭遙一眼,隨後對崔郎主和王郎主說道:“兩位說笑了,拿世家的財帛與書籍已是過分,如何能再強奪精心教養的世家女?”
崔郎主和王郎主聽到這話,俱是大吃一驚,吃驚過後便是難以置信。
他們這些簪纓世族培養出來的貴女都願意給蘇守之做妾了,蘇守之居然還不願意?
他憑什麼?
崔郎主和王郎主心中湧上怒意,卻還是死死壓抑著——他們雖然是世家,雖然有黑球,但論兵力,是絕對打不過蕭蘇聯軍的,這會子隻能忍著。
但是,作為簪纓世家的家主,從前權傾朝野的存在,他們著實做不到忍氣吞聲。
蘇守之為什麼不願意?
那樣的好事,他為什麼會不願意?
崔郎主和王郎主思考著這個問題的時候,目光掃過端坐在一旁喝水的蕭遙,忽然悟了。
蕭將軍手握五十萬兵馬,兵力比蘇守之還雄厚,她自然不願意蘇守之納他人的,尤其是當著她的麵談論此事。
蘇守之無論如何,都會給她體麵,不叫她在人前丟了臉麵的。
想到這裡,兩人相視一眼,迅速轉移了話題,開始聊這天下,特地提及世家大族有多少門客,世家子弟和門客在朝廷中擔任哪些職務,點出幾乎各個部門和職位都是由他們或他們的門客擔任的,沒了他們,皇朝的行政便無法運轉。
蕭遙漫漫地聽著,自打決定造反,她便了解過這些問題,此時聽了,倒也沒有太過吃驚。
又聽了一陣,聽到崔郎主和王郎主翻來覆去都是說差不多的話,好不容易轉移話題了,談的卻是詩詞歌賦,蕭遙便沒了耐心,起身告辭。
崔郎主和王郎主忙起身相送,送蕭遙出了營帳,相視一眼,忙又回頭跟蘇守之說話,再次暗示兩家會給自家女郎書籍與財帛作為嫁妝,願同蘇守之結為秦晉之好。
蘇守之仍然用同樣的借口拒絕,相當的乾脆利落。
崔郎主和王郎主見蕭遙走了,蘇守之還是拒絕,頓時便搞不懂了,相視一眼,又去勸蘇守之。
蘇守之沒有改變主意,反苦口婆心勸兩家郎主接受他的提議。
崔郎主和王郎主沒搞懂蘇守之這是怎麼回事,也不願意主動讓出那麼多利益,因此借口說先回去商量,來日再答複蘇守之。
他們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蘇守之不肯納他們家的小娘子這件事的,因為簪纓世家的貴女,即使是從前的建安皇族,都爭破了頭求娶的,蘇守之一介寒門出身,有什麼資格不娶?
不對,是不納,不做正妻,隻是讓他納了做美妾,這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蘇守之憑什麼不願意?
房都尉和林都尉一直在營帳旁徘徊,就是想親眼看到蘇守之敲定同世家的合作。
兩人見蕭遙先出來,都認定是蘇守之要跟崔郎主和王郎主商議納兩家貴女的事,不適合蕭遙聽才將蕭遙支走的,心裡更亢奮起來。
所以見到崔郎主和王郎主臉色不虞地出來,兩人都知道有了變故,吃驚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忙快步走向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