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郎主道:“阿妙、四郎與你, 隻能選一個。蕭遙新登基,正是要立威的時候,此事斷無商榷的餘地。”說到蕭遙登基, 他的目光閃了閃。
如今博陵崔氏所在的城市, 已經有新官坐鎮,新官將城中一概事務管理得整整有條, 根本不需要崔家,也就沒有了崔家拿捏的餘地, 再加上新官和博陵崔氏素無交情, 對待博陵崔氏與普通人家無疑,讓他和崔家都體會和看到了崔家沒落的未來。
這讓他和家族痛苦,痛苦之餘想到那個一統天下的女郎是他們家的血脈, 隻是他們家錯待了她,驅逐了她, 彼此再無修複的可能,永遠不能借她的勢,便在痛苦之上多了無儘的悔恨。
崔妙和崔大夫人作為當事人,便不知不覺成了他們埋怨的對象。
崔大夫人和崔妙絕望,互相擁抱著, 沒有說話。
一夜無眠, 次日天色亮起來, 陽光灑滿大地, 添加了幾許溫暖。
可是這樣的陽光對崔大夫人和崔妙來說, 卻無限冰冷。
母女倆食不下咽,對坐著,靜默無言,慢慢地等待即將到來的命運。
過了不知多久, 崔妙看向崔大夫人:“阿娘,你可曾後悔?”
崔大夫人一怔,旋即心如刀割,淚如雨下:“我不後悔待你好,若隻能留下一人,我會留你。”她說著,一把抱住崔妙,“不過,我後悔將她趕走了,若不趕走她,斷沒有今日的為難。可是她那性子,我處不來,要趕走她又有什麼錯?”
崔妙沒料到此時此刻崔大夫人對她還是一片深情厚誼,不由得失聲痛哭起來。
因為她已經後悔了,她覺得當初自己該走的。
母女倆抱在一起痛哭了不知多久,門外忽然響起急促雜亂的腳步聲。
崔大夫人和崔妙知道這是來催崔妙出去的人,因此都不理會,隻緊緊地抱在一起抽泣。
崔郎主快步進來,見崔大夫人和崔妙都在,臉色一下子變了,厲聲道:“你們怎地在此?”
崔大夫人抬頭看向他,慘然而笑,語氣帶著埋怨:“你用不著凶,我這就送阿妙出去,絕不會讓你崔家遭受滅頂之災。”
崔郎主臉上的肌肉急促抽搐起來:“崔家是否遭受滅頂之災我不知道,四郎卻是要遭受滅頂之災了。”說完,拂袖而去。
崔大夫人臉色大變,一下子鬆開崔妙站起來:“你這是何意?”
跟在崔郎主身後的崔三郎道:“女帝先前派來的北上大軍從城外路過,隻停留片刻便一路北上了。我們以為你們主動出去了,可你和阿妙在家,顯然便是四郎主動去了。”
“不——”崔大夫人的身體一個踉蹌,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她顧不得摔倒的狼狽,馬上顫抖著身體爬起來:“不,四郎不能去——”
崔妙見狀,忙上前扶起崔大夫人。
崔大夫人臉色灰白,嘴唇不住地顫抖卻說不出一句話來,隻能用顫抖的手指指向外麵。
崔妙知道,她這是要追出去,因此忙叫來丫鬟一起,扶著崔大夫人跟上了崔郎主。
他們追到崔家大門口,見崔郎主正在跟一個騎馬回來的下人說話,臉色極其難看,都知道不好,忙湊過去。
崔郎主見她們上來,便回頭看向她們:“的確是四郎主動去了。”說完沒有理會兩人,轉身回去。
崔大夫人一把拉住他:“郎君,絕不能讓四郎跟去啊。郎君,我們想法子,想法子帶四郎回來,一定要帶四郎回來。”
崔郎主看向她:“總有人要去的。”
崔大夫人的身體抖得更厲害,淚如雨下:“我們一起去,我們一起去,我跟她道歉。她是我生下來的,她還沒報答我的生恩,她得報答我。不然天下人都得指著她的鼻子罵她,她坐不穩帝位的。”
崔郎主沉下臉:“你難道還要拉著我們博陵崔氏陪葬麼?就為了崔妙一個人?”
崔大夫人聽了這話,抖得更厲害了,她不住地搖頭:“不是為了阿妙,我隻是想救四郎。郎君,一定要救四郎啊。”
崔妙聽到崔郎主的話,如墜冰窟,自己仿佛不是自己了。
從前崔郎主疼愛她,待她很好,可是此刻,他儼然將她當做了始作俑者,並且帶上了怨恨的情緒,她想哭,卻哭不出來,隻得跪在崔郎主跟前:“阿爹,是我的錯,你送我去罷,拿我去將四哥換回來。”
崔郎主看向崔妙,神色十分複雜。
崔大夫人卻仿佛已經找到了解決的辦法,她流著淚,沉聲道:“我們一起去,我就不信,她當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要殺自己的母親和胞兄。不管我對對不住她,她是我生的,便欠了我生恩,她得報答我。”
她一邊說,一邊推崔郎主往回走,“走罷,回去命人收拾衣物,我們即可去長安。”
崔郎主被她推著走,忍無可忍大叫道:“你鬨夠了麼?蕭遙是什麼人?她手握六十萬大軍,擊敗眾多英雄梟雄,最終登基的女帝,你以為她是什麼仁善之人麼?你這般鬨,是要我們崔家去死麼?”
崔大夫人已經不再哭了,臉上的神色變得無比冷靜:“她要惱,我便將我的命賠她,我倒要看看她敢不敢要!”
崔郎主看向她:“你瘋了。”
這時二太爺的聲音響了起來:“既已走到了這一步,不如進京一試。昔鄭莊公曾雲‘不到黃泉不相見’,可最後,不也與武薑和好如初麼?”
因二太爺出馬,又拿鄭莊公和其母武薑說事,崔郎主一行,最終還是決定入長安。
經過商議,最終由崔郎主和崔大夫人帶著崔二老爺、崔妙以及崔家的幾個兒郎一道前往長安。
臨彆前,二太爺叫來崔郎主和崔二老爺:“女帝看不慣世家,顯然是要削弱世家的,從主政博陵的官吏不再倚重我們世家,對我們世家和普通人無二也可看出這一點。可我們博陵崔氏一族傳承千年,絕不能就此衰落。”
他說到這裡,銳利的目光看向兩人,“所以此去,爾等要儘量與女帝和解。不過,萬不能一見麵便要挾於她,須得先禮後兵,陳述和好的種種好處,若女帝執意不聽,再由老大媳婦鬨將起來。”
崔郎主擔心地問:“女帝不是委曲求存之輩,隻怕我們不僅勸不住她,還會激怒她導致滅族。”
二太爺道:“你們終究是她的生身之母,她不敢半點舊情都不念的。”又細細叮囑一番,更偏重對二老爺述說,這才催促眾人趕緊出發。
崔家一行人一路往西北而行,直奔長安之際,半月之期很快過去。
蕭遙身穿龍袍,在萬民的見證下,登基為帝。
登基大典十分隆重,整個長安城成了歡樂的海洋,飽經戰爭之苦的老百姓們見蕭遙入主長安之後秋毫無犯,還將長安治理得整整有條,大家雖然沒到大魚大肉,也不像當初那般吃不上飯,因此都十分擁護蕭遙。
蕭遙祭天之後,在老百姓的歡呼聲中返回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