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人聽得心中絕望, 默默不語,相對比較天真的崔郎主道:“那我們馬上遣散那些部曲啊。距離遠,我們飛鴿傳書, 待陛下的人去到, 我們早把人遣散了。”
他自以為這計策好,說完之後見崔二老爺沒動,便推了崔二老爺一把。
崔大夫人忙問:“那我們呢,我們是否即刻離開長安?還來得及麼?”她說到這裡, 咬牙道:“她若當真要拿下我們,我便叫她被天下人唾罵不孝!”
崔二老爺聽著崔郎主夫婦天真的話,笑了起來, 笑容中帶著無儘的無奈之色:“如果一切是陛下策劃的, 捉拿我等的大軍必將已經抵達, 我們還能跑到哪裡去?至於博陵大宅,隻怕已經被大軍團團圍住了。”
蕭遙能以一介女流之身登基為帝, 絕對是走一步算十步的人,此刻發作,肯定是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
他們自視甚高,看不清形勢,因為蕭遙是女郎便看輕她, 行事毫無顧忌,又目光短淺, 拿什麼和蕭遙鬥?
崔二老爺話音剛落,外頭便響起急促雜亂的腳步聲, 旋即氣喘籲籲的管家滿臉驚慌地跑進來:“郎主,不好了,外頭圍了大批的官兵, 說是我們府上買賣人口,要帶回去徹查。”
崔大夫人大喜,馬上看向崔郎主:“郎君,隻是買賣人口。”買賣人口,便不會被處死。
崔郎主聽了,也高興地看向崔二老爺:“二弟,我們還有一線生機。”
崔二老爺苦笑道:“禁止買賣人口,違者抄家流放。”這並不是值得歡喜的事,更不要說皇帝極有可能以這個理由將他們緝拿歸案,一旦拿下他們,再揭破他們蓄養私兵一事,將他們抄家滅族。
崔郎主夫婦聽畢,如遭雷擊。
崔妙扶著崔大夫人,滿臉焦急,道:“阿娘,我們找陛下去。”
聽到“陛下”二字,崔郎主夫婦頓時如夢初醒。
崔二老爺苦笑:“沒用的。”這不知是他今天第幾次苦笑了。
崔四郎罵道:“我就知道她冷心冷肺,絕不會放過我們的。老天爺無眼,讓這樣的無德之人登上帝位。”眼角餘光瞥見站在自己身旁滿臉驚慌的杜二娘子,便道,“我早該抗旨拒婚的,這等無才無德又出身低下的女子——”
杜二娘子本來又是害怕又是憤怒,再聽到崔四郎罵人,馬上不乾了,再想到今日過後,隻怕眾人都沒了命,此時不發作將來便沒機會了,於是狠狠地推了一把崔四郎,啐了他一口,指著崔四郎和崔郎主幾個就罵:
“我呸,你們有什麼資格瞧不上我?我雖出身低微,可我的家族不會蓄養私兵自個兒找死,卻還假裝自家是風流名士,笑死個人了。自我嫁進你們家,你們家可做出過什麼值得稱道的事情不曾?沒有,壞事乾儘,一直拿著世家的名頭遮掩。”
崔郎主夫婦作為崔家的家主和宗婦,還從來沒有被人這麼罵過,驟然被罵,整個人都懵了,怔怔地看著杜二娘子。
崔四郎沒料到杜二娘子不僅敢罵自己,還罵自己父母,頓時勃然大怒,馬上一巴掌扇向杜二娘子。
杜二娘子小時在鄉野長大,身形十分靈活,見崔四郎要打自己,忙快速跑開,一邊跑一邊罵:“什麼世家子,大家都來瞧一瞧啊,自己沒個本事,隻知道打女郎。”
崔四郎聽著杜二娘子喊的這些話,沒臉打下去了,渾身抖得跟篩糠似的,指著杜二娘子的手一直抖,但就是說不出話來。
這時忽聽大門方向傳來一聲巨響,旋即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響起來。
杜二娘子一聽,臉上露出似笑非哭的表情:“可好了,我們都要被帶走了。我這是瞎了眼了,怎地看上崔四郎這樣的廢物啊。不過,也不怪我的,誰知道一流世家博陵崔氏居然毫無世家風範,隻有表麵風光,實際上藏汙納垢呢。”
崔家眾人被她罵得臉上發燒,忍不住出聲嗬斥,罵她胡言亂語,不懂禮儀。
玉蘭領著兵進來拿人時,正好瞧見崔家人和崔四郎的妻子互相對罵的情景,她挑了挑眉:“家族未散便從內裡亂起來,著實叫人漲了見識。如此世家風範,著實了不得。”
崔家眾人被這樣一諷刺,臉上都燒了起來,再說不出話。
玉蘭將崔家所有人帶回大牢,任憑崔四郎怎麼喊叫說要見皇帝,都不予理會,等崔四郎叫得聲音都沙啞了,這才道:“皇上說相信你們,命我等好生查清楚,切莫讓人冤枉了你們。在一切扯清楚之前,皇上不會插手,免得叫世人說她包庇你們。”
崔郎主夫婦聽了,臉上都露出放鬆之色,忙將遮臉的大袖往上提了提,儘力遮住自己整張臉——作為簪纓世家,他們被帶著從坊市經過,實在丟不起這臉。
讓他們覺得輕鬆的是,蕭遙應該還不敢對他們趕儘殺絕。
隻有崔二老爺,他知道,這些隻是搪塞的話。
崔家一行人走近刑部時,見對麵也有幾波人被帶過來,仔細一瞧,竟是盧家、鄭家和李家的人。
崔郎主隻是天真,並不傻,見了這三家,臉色劇變,馬上看向崔二老爺:“他們幾家,怎地也被帶過來了?”
崔二老爺幽深的眼眸看著崔郎主:“郎主說呢?”
崔郎主的心頓時沉到了穀底,他想起在府上時崔二老爺的分析。
崔二老爺見崔郎主似乎已經想到了,便歎息一聲,道:“看來,陛下容不下世家了。”說到這裡仰天長歎,“可恨我等,明明已經逃出生天了,卻還是得意忘形,最終主動將把柄送到陛下手上。”
如果他們約束自己,謹言慎行,蕭遙就算有心滅世家,也找不到法子的。
都怪他們太貪,太貪啊!
原本,可以再獻出一些家財,並進一步向皇帝靠攏以示他們沒有二心的,可惜,傳承上千年的世家,著實舍不得從前的超然地位。
崔四郎咬牙切齒:“她怎麼敢!我們世家人才無數,典籍無數,我們飽讀詩書,可以傳道受業。她動我們,就不怕天下人指著她的脊梁骨罵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