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凜心煩氣躁, 他覺得周青青善良得近乎聖母,同情心泛濫時近乎囉嗦,因此轉身就走。
周青青有些委屈,也轉身回家, 隻是走著走著, 不免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太愛自省太愛攬事, 想著想著覺得自己有錯,於是轉過身去找顧凜了。
她走到村頭, 見蕭長生正坐在村頭的樹下, 望著村頭的土路出身, 暗暗歎息一聲, 擠出笑容,上前問道:“長生, 你怎麼跑這裡了?不冷嗎?”
蕭長生已經知道周青青說讓顧凜幫忙將蕭遙調回來的了, 因此回答周青青的話:“我等我姐姐。”
他終究有些怨周青青, 因此說了這麼一句, 便沒有再提了。
周青青道:“寧古塔離怎們這裡遠,送信都要好久, 蕭遙收到信啟程回來,也需要很長時間, 有得等呢。這裡風大,你過幾天再出來等吧。”又低聲道,“村裡好多人知道你姐給你寄了肉,都想打那些肉的主意呢,你快回去看著些。”
蕭長生生怕肉當真被人悄悄偷完了,忙點點頭,起身回去了。
周青青又走出不遠, 正好瞧見周瑩瑩穿著一身靛藍的新衣從外麵回來。
周瑩瑩見了周青青,快步迎上來,興高采烈地道:“青青,成了!我以後可就是鎮上組織委員會的成員了!那可算是乾部身份呢!”
周青青吃驚:“當真成了啊?”
“沒錯。”周瑩瑩喜不自勝地點頭,又滿口道謝,“多虧了你們家顧凜幫我說話,我媽說了,今晚做肉,請他來吃飯。你要去找他,幫我帶句話。”
“雖然少不了顧凜的幫忙,但也是因為你自己平時能說會道,加上你姑父也是乾部。”周青青說完,這才想起周瑩瑩的父母沒有跟著一塊兒回來,便問:“他們這是去買肉了嗎?”
周瑩瑩忙點頭,嘴上說道:“我得回去摘菜準備起來了,回頭再說。”說完哼著小調跳著回去了。
周青青笑笑,繼續去找顧凜。
周瑩瑩這次有個乾部身份,她並不嫉妒,因為她在競爭工農兵大學生的名額,要是爭取上,她以後去上大學,畢業出來,在市裡做乾部都行,更不要說鄉鎮的乾部了。
去到顧凜那屋子,周青青沒好意思拉下臉說自己錯了,於是先說幫周瑩瑩帶話的事。
顧凜一聽這話,火氣又蹭蹭蹭地上升:“你就沒發現,她請我,卻沒請你麼?要不是你找我幫忙,我壓根就不會管。結果到頭來,她倒全然不記得你的功勞了。你說你這是什麼堂姐?你說你平時幫這個幫哪個,討得了什麼好?”
周青青忙道:“我就開個口,真正辦事的人是你,她不感激我也沒什麼。”
“這還叫沒什麼?周青青你氣死我了?”顧凜火氣沒消,又搶白了周青青幾句,見她小臉委屈,便歎了口氣,擺擺手,“算了算了,以後我還是看著你些吧,不然你被騙了還幫人數錢。”
周瑩瑩年紀輕輕,居然就能做乾部,這消息在短時間內,就傳遍了整個生產隊。
一時之間,人人都誇周瑩瑩很有出息,比周青青還要能乾。
蕭長生回到家,果然看到二堂兄腹部鼓鼓的從自己屋裡出來,他忙上去,一把抓向二堂兄的腹部:“二哥,你是不是偷我家的肉了?”說話間,已經摸到肉了,忙一把扯出來。
二堂兄有些訕訕的,說道:“長生,你就給了我吧?我幾天沒吃肉了,饞得慌。”
蕭長生搖搖頭:“不行。我家沒幾塊肉了,我給了你,自己吃什麼?先前我姐寄回來,我就給了你們家不少了,你怎麼還是老問我要啊。”
二堂哥聽了,低垂著腦袋就想回去,這時大堂哥走了出來,指著蕭長生道:“你爸媽都死了,要不是我家照顧你,你現在不知多慘呢,要你家幾塊肉怎麼了?這塊肉既然拿出來了,就是我家的了。”
說完,一把搶過蕭長生手裡的肉。
蕭長生大怒,就要去搶回來,哪知他才撲上去,就被大堂哥蕭水生一腳踢過來,倒在地上。
蕭長生氣得渾身發抖,一邊爬起來衝向蕭水生一邊厲聲罵:“好你個蕭水生,不僅搶我家的肉還打人,你彆想吃我家的肉,我就是拿去喂狗都不給你。”說完撲過去對著蕭水生就是一頓撕咬。
蕭水生猝不及防被咬了手臂,馬上對蕭長生拳打腳踢,然而蕭長生似乎咬定主意了,不管他怎麼打,他就是死是要這不鬆口。
很快,蕭水生吃痛,高聲哭叫起來。
蕭水生爹媽聽到哭喊聲,馬上從家裡出來,見蕭長生死死咬著蕭水生的手,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捏住蕭長生的下巴,讓他張開嘴,救出蕭水生的手臂。
當看到蕭水生手臂上深深的血洞,蕭水生他爹氣極,對著蕭長生就是一巴掌:“那是你堂兄,你要咬斷他的手嗎?有爹生沒爹教的玩意兒!”
蕭水生她娘第一時間是將地上那塊肉撿起來揣懷裡,聽到丈夫的話,馬上去看蕭水生的手,見了也給了蕭長生一巴掌,指著蕭長生就罵:“你個小短命的,你敢咬我家水生,你小心過不了今晚就跟你爹媽去了!”
她罵得凶,聲音尖利,各種臟話脫口就來,很快引來了村裡人。
村裡人來了,見蕭長生被他大伯綁在樹下,臉上左右臉頰都腫得高高的,眼紅紅的,可卻倔強地睜大眼睛沒哭,都看不過眼了,紛紛要求蕭大伯解開蕭長生。
蕭大伯也怕被人指著鼻子罵苛待小侄子,因此便解開繩子,嘴上道:“這次就算了,你下次再這樣,大伯再教訓你。你爹媽都不在了,我得教好你,免得你去害人。”
蕭長生惡狠狠地盯著蕭大伯:“你才不是我大伯,你偷我家的肉,還打我!你沒資格教訓我!”
蕭大伯氣極,揚起從地上撿起的樹枝,對著蕭長生就抽了一記。
蕭大伯母拉過蕭水生被咬得血淋淋的手臂,招呼眾人看:“大家看看,水生是他堂兄,被他咬成什麼樣子了?如果不是我們出來得早,水生的肉都被他咬下一塊來。村裡孩子打架,誰家有這麼狠的?可憐我的水生啊,還不知道會不會留疤呢。”
蕭長生怕大家都偏向大伯一家,馬上叫道:“是他先打我的。他們來我家偷肉,被我發現了拿回來,就打我。”
村裡人看到蕭水生手臂上那塊肉,都倒抽一口氣,覺得有些狠了,正想說蕭長生幾句,見蕭長生雙頰腫起來,又不忍心,便說道:“長生啊,就算他來你家裡拿肉,你也不能這樣咬他啊。”
又有人則說蕭大伯夫婦:“就算長生不懂事,咬了水生,可他到底隻是小孩子,你們下這麼重的手,實在太過了。這孩子父母剛走沒多久,你們怎麼能這樣對他呢?”
大伯母馬上叫道:“我們家沒拿肉,就是小孩子鬨著玩兒的,他就把水生咬成這樣。我跟你們說,長生這孩子不老實,這些日子,誰家沒被他說過偷肉來著?他仗著家裡有幾塊肉,見天的說人家偷他家的肉。”
又跟說他們夫婦下手狠的人說道,“我們這是教長生啊,他這樣愛撒謊,長大了還怎麼得了?我那小叔子和弟妹從前總跟我們說,家裡孩子不聽話,讓我們也幫忙教。現在他們去了,我們當然得教他啊。”
那些曾謀算過蕭長生家的肉的人家,紛紛點頭附和:“是這麼個道理。”
那些可憐蕭長生的,聽到蕭大伯夫婦說是教蕭長生,口氣頓時都軟了下來:“教歸教,可不能打孩子的臉啊。”
蕭大伯歎了口氣,說道:“我是怕,我們不教,長生走了蕭遙的後路啊。”
眾人聽了,想起蕭遙,紛紛歎息,又點頭:“的確該好好教。”
“可不是麼。從前大家都說,蕭遙生得那樣好,將來一準會有出息,可是竟被送去勞改了。倒是周瑩瑩,說是那孩子隻有一張嘴,可人家那張嘴厲害啊,都能去鎮上當乾部了!”
“是啊是啊,這人的運氣和命運,真是奇妙。當初村裡一致看好的犯事了,不看好的倒有出息了。幸虧周青青跟蕭遙不一樣,還是有出息,聽說還要去當大學生呢。”
蕭長生聽見眾人指鹿為馬,還貶低自己的姐姐,馬上大聲道:“我姐姐才沒有犯事,她很有出息。她能給我寄來那麼多肉,全生產隊都比不上她!”
馬上就有偷不到肉的人家陰陽怪氣起來:“你可莫說這個。一個年輕女娃娃有那麼多肉,誰知道來路正不正呢?沒準她在寧古塔仗著好看,勾搭上哪個領導,才有這麼多肉寄回來呢。”
蕭長生是村裡孩子,已經聽懂這些葷話了,頓時大怒,撲了過去:“你胡說——”
身體卻被蕭大伯給拉住,蕭大伯將他的手擰在身後,罵道:“你再打人,我就吊你上樹,吊足你一晚。你爹媽走得早,我必須管你!”
村裡人忙打圓場:“算了算了,天黑了,天時又冷,大家還是早些回去做飯吃吧。”又紛紛招呼眾人離開。
眾人見村裡德高望重的都開口了,便紛紛離開。
轉眼間,蕭長生家門口隻剩下蕭長生一人。
蕭長生摸摸自己腫起來的臉,“嘶”了一聲,卻沒回屋,而是低頭去找蕭水生搶過去的那塊肉。
他找了一會兒沒找著,知道被不知哪個給撿走了,隻得怏怏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