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三更】(1 / 2)

彭大花的聲音清晰地從田對門傳過來, 趙橙聽了心裡咯噔一跳, 也顧不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掛起了,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就下了坡往對麵小跑過去。

要是沒聽錯, 張淑芬怎麼要被人拉走了?要知道張淑芬如今可是懷著快七個月的娃娃呢!

趙橙不是熱心腸的好人, 可也不是冷血無情的壞人,但凡還有一點點良知的人, 麵對老人兒童孕婦這三類人群, 在確定他們人品低劣之前,總會第一時間升起一絲心軟。

趙橙跑上小馬路的時候,一群穿襯衣長褲打扮得跟村裡人完全不同的七、八個男女還圍著張淑芬,而張淑芬正一手扶著大肚子一手被個剪劉胡蘭發型穿白襯衣黑褲子黑皮鞋的女人拽著。

或遠或近, 村裡的鄉親都圍著這幾個人不讓他們帶人走。

可惜這會兒剛好是半下午, 村裡大多數人都已經上山乾活去了, 仙女村的耕地普遍都比較遠, 就算是彭大花嗓門再大,扯著嗓子叫破嗓子也叫不會正在山上乾活的男人們。

圍著上來攔人的多半都是村裡一些老人,還有小孩兒在附近站著, 趙橙就看見了站在不遠處正往這邊張望的林大順跟林二順, 旁邊是張淑芬的兩個兒子林濤跟林華。

這兩兄弟最小的林華比林大順大了兩歲, 今年七歲, 林濤則是九歲,兩個都已經開始上小學了,今天放星期天,所以兩兄弟都在村裡。

剛好碰見出來挖蚯蚓的堂弟, 於是兩兄弟也跟著挖蚯蚓準備拿去釣魚。

按理說這個年紀也都該是懂事的了,可現在估計也是被又哭又鬨的場麵給嚇懵了,兩個孩子站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辦。

林大順跟林二順看見趙橙來了,看起來還是要去跟那幾個鎮上來的人對著乾。

林大順一著急,拉著弟弟就想要過來。趙橙連忙朝林大順使勁擺手,又抬著下巴朝旁邊點了點手指頭,示意他帶著弟弟彆過來,好好去那邊站好。

“我兒媳婦都懷到七個多月了!你們拉她去打胎不是要她的命嘛!”

彭大花哭得滿臉眼淚鼻涕,頭發也亂糟糟的,看起來好不狼狽。

之前能叫趙橙,純粹是有身邊的人給彭大花說她小兒媳站在對麵院子裡看,秉持著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的想法,彭大花就把人給叫過來了。

可叫完人以後彭大花卻沒心情去管人過來沒有,這會兒她就怕自己一個鬆懈大兒媳就被計生辦的人給拉走了。

劉胡蘭發型的中年婦女冷著臉毫不動容,反而皺著眉叱責彭大花跟張淑芬:“現在也可以引產!就是你們這種又窮又沒文化的人成天隻知道亂生孩子,把自己活成頭老母豬!”

這話可以說是罵得相當刻薄了,連趙橙聽了都心裡躥出一股火來。

可也就是趙橙,其他人都是活在這個大環境裡的,對鎮上或者政府裡工作的人有種天然的畏懼,哪怕被說成老母豬也沒人覺得生氣,反而羞愧又自卑,慫慫地說不出話來。

跟著那中年婦女的其他男女也都冷著臉,估計是對這種場麵見得多了,根本就不相信這一群老弱病殘能把他們怎麼樣。

還有人在大談特談宣傳計劃生育的政策,讓大家踴躍舉報偷偷懷孕生娃娃的,“咱們國家實施計劃生育,那是為了讓我們國家越來越好,是為了提高大家的生活質量!你們看,現在物資匱乏吧?同樣一張餅子十個人分和五個人來分,每個人能吃到的餅子當然不同。”

“咱們搞計劃生育是為了人民為了國家,單位裡也設有舉報獎勵機製,隻要是舉報核實了的都能拿到獎勵!”

整個場麵嘈雜得很,身為當事人的淑芬什麼也做不了,隻能怕得直抹眼淚,一邊還一直拖著肚子,也不知道是真的不舒服了還是怎麼回事。

計生辦的人還有在宣傳的,然而周圍的老太太們都認為子孫繁茂才是福氣,就覺得現在這什麼計劃真是遭罪,連生個孩子都要搞個什麼計劃了。

可大道理他們也說不出來,隻能圍著人紛紛跟這夥搞計劃生育的人說情,翻來覆去就是那麼幾句口水話。

不外乎就是“懷都懷了,那也是一條命”、“生下來讓他們交罰款算了現在就放人一馬”之類的。

這種話這行人聽得不說上千次,至少也有八百次了,一聽就厭煩得很,隻覺得跟這群村裡鄉巴佬說不清道理,於是舉止動作間越發冷酷粗魯。

趙橙站在旁邊聽了幾句就明白前因後果:張淑芬不知道今天村裡會有搞計劃生育的人來,中午去山上送了飯慢慢回來,結果剛下山走到這裡就迎麵碰上了進村的計劃生育領導小組。

前幾年計劃生育一般還就在城裡搞,一般還會在特定工作單位同工作掛鉤強製執行,比如當老師的如果生了二胎,那就會被學校辭退。

可是在比較偏遠的山村地區就比較鬆,超生都是很正常的,就像趙橙這個身體的主人就是超生的,二十歲沒上戶口,現在長大了再去上,派出所那邊也不會說什麼。

很多人就是這麼乾的,懷上的時候就到處躲,躲到孩子出生了計生辦的就沒轍的,要麼罰款要麼就家裡人沒去上戶口,上麵根本就不知道。

要知道這年頭計生辦車上掛的橫幅都是“寧可血流成河,不可超生一個!’”、“堅決打擊偷生躲生,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這類很是強勢的標語,張淑芬迎麵撞到木倉口上,當即就被計生辦的小領導抓住胳膊要拖去鎮上墮胎。

張淑芬如今都懷到七個月大了,要是真去墮胎,說不定大人都要跟著沒了,這種事也不是沒發生過。

所以張淑芬是怕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趙橙看這彭大花跟張淑芬這兩婆媳哭哭啼啼卻莫可奈何,也說不出是什麼感想。

腦子裡轉了一秒,趙橙當下就擠開外麵的老鄉衝了進去,一抬手就抓住一個年輕女人的手肘,找準穴位用力一按。

女人半個手臂都麻得沒了知覺,原本跟同事拉著手圍成的人牆也瞬間破開一個口子。

趙橙趁機鑽了進去,如法炮製左手推了小領導肩膀一下右手握住對方手臂按住麻穴卸了對方握住張淑芬手腕的力道,順勢就將張淑芬搶了過來。

說起來話長,動起手來卻隻在幾個呼吸之間,那邊年輕女人驚呼聲剛落音,小領導這邊就不由自主鬆開手讓人給跑了。

趙橙第一時間護著張淑芬退到後麵,十來個村裡人自發自動將腿軟到要往地下倒的張淑芬扶住簇擁起來。

“你是誰?你這個乾擾計生辦執法懂不懂?小心我們抓你去坐牢!”

小領導臉色越發不好看,眉頭深深的川字溝壑更深了,眼神盯著趙橙,試圖給她施加壓力。

其他人確實被嚇到了,就連正扶著張淑芬的一些人都忍不住遲疑,就怕自己也被抓去坐牢。

趙橙卻是雙手往腰上一叉,下巴抬高,垂著眼皮子看人,明明站在人群中間個頭兒不高,甚至比那小領導都矮一個頭,可趙橙氣勢卻半點不輸人,“喲嗬嚇死人咯,你以為你是誰?想抓誰就抓誰?你們現在這種執法行為分明就是在犯罪!我看你們就是在故意謀殺!”

“去年附近彭家拗,一個懷孕六個月的婦女,被你們拖上車要拉去打胎,結果就在你們車上滾下去摔得一屍兩命!彆以為沒人告你們你們就沒事,我告訴你們,這就是罪證,隻要去市裡告你們,你們一個也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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