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講道理,江父和江五叔也並非真就長得一模一樣,畢竟就算是雙胞胎好了,陌生人暫且不論,起碼身邊親近的人是完全可以區分出來的。
但問題就在於這倆不是雙胞胎。
江五叔被送走時,甚至尚未滿月。剛出生的孩子幾乎都是那個模樣,加上江奶奶懷孕期間正是災荒年間,他出生時看著特彆瘦小,還皺巴巴的。哪怕是帶著父母的濾鏡看,也沒辦法看出個什麼名堂來。
加上江家前頭那三兄弟,雖然長得確實有幾分相似,看得出來是一家子的親兄弟,但區彆還是非常明顯的。
說白了,誰也沒往那方麵去想啊!
誰能想到,未滿月就被送走的江五叔,竟然跟他親三哥長得有那麼像呢?
再就是……
咳咳,也沒人會去特彆注意一個中年莊稼漢子,多數人乃至江母和江奶奶,看到他也就是隨意的瞥一眼,知道是誰就好了,哪個有那閒工夫盯著他看?
種種原因交織在一起,直接導致江五叔被所有人都誤認為了是江父。
直到江父回了家。
一時間,發現情況不對的眾人都仿佛撥浪鼓成了精,頂著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瞅瞅江父再看看江五叔,左右搖擺一起搖擺~
江大伯是僅次於江父第二個發覺這個情況的,他也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人:“你你你……你是五弟?”
“是吧?”江五叔其實也不是很肯定,而且對於出聲喊他的江大伯,他的注意力明顯是放在了旁邊的江父身上,“三哥?哎喲我的三哥啊!你長得跟我可太像了,難怪大侄子大侄女都認錯人了。”
回答他的是江父迷茫的眼神。
江五叔本人倒是不筍,但誰讓他跟趙二混了二十年呢?哪怕早先那個趙二還勉強算是靠譜的,但後來穿過來的趙爸……
總之,他無意識的紮心了:“三哥喲,那天我在府城裡,就看到一大堆的娃兒衝過來管我叫爹,我人都傻了,想著怎麼突然就多了那麼些娃兒呢?對了,你家三小子就算知道我不是他爹,突然碰麵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管我叫爹。”
他說的就是三郎那倒黴玩意兒。
撇開頭一次見麵時,眾人露出的懵圈臉,之後大家都清楚的知道了是什麼情況,自然也就沒人再認錯過。隻除了三郎。
三郎啊,正常情況下他的智商還是在線的,可誰讓趙家那對筍兄妹聯手坑了他呢?他被押著天天在書房裡寫考題寫卷子,從早寫到晚,中間隻有午飯的時間可以休息一下,旁的時候都在埋頭狂寫作業。
在這種情況下,指望他還帶著腦子過日子,顯然是不太可能的。
偏巧,江五叔住在客院那邊,跟三郎就在一個院子裡,連房間都是緊挨著的。哪怕他倆的出門回家的點並不一致,但時間久了總能碰上的。
於是,在府城的那大半個月時間裡,三天兩頭的發生三郎和江五叔麵對麵的碰上了,然後三郎腦子一抽,脫口而出一聲爹,江五叔則用這些年來看待趙桂枝的那種慈愛眼神,愛憐的告訴他,自己不是他爹。
江五叔:……我有豐富的跟傻子相處的經驗!
本來,這事兒他不說也沒其他人知道,反正趙桂枝是肯定不知道的,而三郎打死都不會說出這麼丟人的事情來。誰知,碰上了江父後,江五叔覺得這人長得真親切啊,嘴皮子一禿嚕,就紮心了。
“三郎啊!”江父忍不住嘴角抽搐,理智告訴他,這事兒不能怪三郎,但當爹的跟兒子講什麼理智呢?也就是三郎如今人在府城,壓根就沒跟著一道兒回來,要不然這頓打是絕對跑不掉了,“五弟,來,咱們去看看娘。”
打孩子倒是不急於一時,哪怕三郎如今已經長大了,連媳婦兒都娶了,但假如江父真的打算收拾他,仍舊有的是法子和機會。
而這會兒,最緊要的是讓江五叔認親,旁的事情都可以放一放。
“娘……她好像不愛搭理我。”江五叔老老實實的跟著這個跟自己長相極為相似的三哥後頭,麵帶委屈的吐槽了一句。
江父安慰他:“你弄錯了,她隻是不愛搭理我。”
遠香近臭啊!
以前江奶奶跟著大房過日子的時候,她可嫌棄江大伯這個長子了。等她扭頭跟著三房跑了時,又對江父這個一天十八遍出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三兒子嫌棄得不要不要的。至於人在孝義鎮,一年到頭也很少回大坳子村的江二伯,她倒是一直挺稀罕的。
但是!
這已經是過去的事兒了!
江父拽著江五叔就往堂屋去,他想好了,回頭就告訴人在鎮上的二哥,說你已經失寵了!
他甚至還盤算著,老五長得跟自己那麼像,他老娘愛屋及烏的話,是不是也會對自己更在意一點兒呢?哪怕人至中年,孫子都已經有倆了,江父依舊有一顆爭寵的心。
……
堂屋裡。
江奶奶吃著喝著,偶爾還拿手裡的果脯山楂喂孩子吃。喂的肯定不是虎頭,村學還沒放學呢。這會兒圍著江奶奶打轉的,是不用上學的板凳,以及扁擔的兩個弟妹,還有就是小虎腦了。
更準確的說,虎腦並不是圍著江奶奶打轉的,他是開開心心的窩在了趙桂枝的懷裡。
趙桂枝這會兒早就把江五叔拋到了九霄雲外,她是那種連親爸都不放在心上的缺心眼,咋可能會真的就惦記夫家五叔呢?尤其她同一時間隻能記著一個事兒,自打發現小虎腦居然還記著她後,她就忙著逗孩子了。
虎腦是去年正月初一生的,到如今已經三月裡了,也就是十五個月大小了。正是小孩子最好玩的時候不說,他出生時江家的家境可要比虎頭出生時還多了,因此他被養得格外得好,又白又嫩,整個兒就是圓滾滾的小肉團子。
“大嫂,多稀罕呢,我都跑了一個月了,他居然還記得我!”趙桂枝樂嗬嗬的逗著虎腦,“來,叫嬸兒!”
儘管說話時經常帶出哈喇子來,但虎腦確實是會說話的,聽他帶著口水音喊嬸兒,趙桂枝的心都快化了。
薛氏抽空伸手給小兒子抹了一把口水,笑道:“桂枝你是不知道,上個月你們剛出發時,這小子醒來發現你們都不見了,可哭了好久呢。又是找小姑姑,又是找嬸兒,走路還不穩當的人愣是每個屋子都走了一圈,翻箱倒櫃的,連棉被褥子都被他掀了一遍。”
趙桂枝笑噴了:“對哦,過年那會兒都是幼娘抱著他。”
幼娘啊,她絕對是把偏心眼兒寫在臉上的人,虎頭都抗議好多次了,跟爹娘告狀跟爺奶告狀,隻說小姑姑不喜歡他了,要不然怎麼會隻抱虎腦不抱他呢?
對此,幼娘毫不客氣的噴了他:“我倒是想抱你,可我抱得動嗎?你瞅瞅你都胖成啥樣兒了,再過兩年你都能抱得動我了!”
虎頭當場宣布自閉。
事實上,不光是幼娘愛抱著虎腦,還有三郎媳婦黃氏,以及趙桂枝本人。過年那兩個月,薛氏和江母反而沒怎麼顧得上虎腦,橫豎這娃兒早就斷奶了,換尿布啥的,幼娘和黃氏都會做的,前者以前照顧過虎頭,後者在娘家時也是帶過侄子侄女的。
結果,上個月趙桂枝一行人突然離家……
虎腦啊,直接哭得鼻涕吹大泡,老慘老慘了。虎頭看了哈哈大笑,於是虎腦哭得更慘了。
得知了上個月的事兒後,趙桂枝一麵笑一麵忍不住苦惱:“那回頭我又跑了,他豈不是又要哇哇大哭了?”
“哭唄,小孩子哪兒有不哭的?虎頭去年都還在扯著嗓子大哭大鬨呢。”薛氏就很淡定,大概是被虎頭折騰的,她的心一貫很大。
說笑間,江父就扯著江五叔進來了。
院壩上其實已經安靜過一回了,等他倆進了堂屋後,屋內再度呈現懵圈的狀態。就見江父將江五叔推到了江奶奶跟前,笑著說:“娘啊,您瞅瞅他。”
江奶奶瞅著了啊!
他倆一進來,她就瞅著了。
講道理,她早先就覺得自家老三醜得很,這當然並不是因為先天長相不好看,而是江父打小就下地勞作,後來又跑去碼頭扛大包,重體力活本來就容易催人老,關鍵他皮膚還特彆黑,黝黑黝黑的,加上酷愛抽旱煙……
咳咳,總之江父那個形象確實不咋樣。
而江五叔的情況也沒好多少,他的日子其實要比幾個哥哥都艱難的。要知道,他養父母並不是善心大發才收養了他,而是單純因為年歲大了膝下卻無一子,加上江家隻是送養,並不要錢,他才抱著興許能養活的心態,收下了江五叔。
等於說,江家的困難是一時的,在熬過了最困難的那幾年後,災荒過了,年景好了,哪怕光憑著祖上傳下來的幾畝薄田,他們的日子也沒那麼困難了。尤其在兄弟幾個都長成後,江二伯又出息了以後,很是拉拔了一把兄弟們,若不是因為要供養兩個兒子念書,江父其實是不用那麼苦的。
但江五叔是真的苦,在他養父母因為年邁相繼過世之後,本來也沒啥能耐的他,還要照顧兩個傻子……
呃,就是趙二和他的傻閨女。
這倆人年歲差了有三四歲,瞅著卻是一樣的蒼老,以及醜。
江奶奶目瞪口呆的看著兩個明明不是打小一塊兒長大,卻醜得如出一撤的兒子,她本能的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幸好,緊接著她就想到了什麼,瞬間瞪圓了眼睛:“小五?你是小五吧?你到底是小五還是你爹在外頭跟彆人生的崽啊?”
在場的眾人:……
不得不說,江奶奶確實是個有故事的老太太,瞧這話說得多麼實在呢。畢竟,在缺乏有效科學手段的年代裡,隻憑長得相似並不能說明什麼,萬一真的是江爺爺在外頭生的娃兒呢?
幸好,江五叔還有一樣至關重要的證據!
這還是早先江父拜托趙桂枝幫著找人時,特地強調的一個重要特征,也是關鍵性的證據。
據說是當初大坳子村這一帶鬨災荒,家裡窮得揭不開鍋。人都沒吃的了,更彆提耗子了,那會兒家裡的耗子格外猖獗,見啥咬啥,逮啥吃啥。
於是,剛出生不就的江五叔就這樣遭了罪,腳趾頭都被耗子咬掉了一根。
以上都是江父當初的說辭,但連他本人都不知道具體是個什麼情況,畢竟那會兒他自己也才三四歲大小。
甚至連江大伯都不太清楚五弟被咬掉的究竟是哪個腳趾頭,比起冒血的腳,他對當時五弟淒厲的哭聲印象更深刻一些。
不過,作為父母的江爺爺和江奶奶應該是清楚的。
“我從有記憶來,就知道腳趾頭少了一根,但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了啥事兒,聽大侄子說起才知道是被耗子咬掉的。”江五叔神情激動的拽了一把凳子,坐下後立馬脫掉鞋子拽掉襪子,露出缺了一根腳趾頭的腳讓江奶奶看。
江奶奶:……
有話你好好說啊,咋就突然脫鞋脫襪呢?
這會兒已經是三月裡了,早已是春天了,但多數人並不著急換上春衫,生怕乍暖還寒時分著了涼。衣裳尚且穿著呢,棉鞋更是不著急換下。而江五叔一行人是從府城過來的,他本來就沒趙桂枝那麼講究,彆說在旅途中勤換洗了,哪怕在趙府那邊,他最多也就是每天洗臉洗手而已。
因此,當他飛快的扒掉鞋襪,並且將腳伸向江奶奶時……
江奶奶默默的放下了手裡的果脯,甚至覺得這滿桌的吃食都不香了!
“小五啊!快把鞋穿上!彆凍著了!”江奶奶抹著被熏出來的淚花花說,“我的小五啊,娘一看到你這模樣就知道是你了!好幾十年了啊,娘也沒想到這輩子還能再跟你見麵啊!娘的小五啊!”
“我的娘啊!”
這才是母子相逢的大場麵,如果江五叔沒有光著一隻腳的話,以及江奶奶沒有故意撇開眼不去看他那臭腳丫的話,大概場麵還能再溫馨一點點。
咳咳,也不是說現在就不溫馨了,但總歸感覺有些怪怪的。
趙桂枝抱著虎腦跑出了堂屋,她覺得她可能需要一些新鮮空氣,同時她特彆感激江父當初沒告訴她江五叔的具體特征,要不然她估計在趙府就會先承受一波毒氣攻擊了。
怎麼說呢?
這一波之後,她連虎腦拉的粑粑都感覺可以接受了。
“咦?”忽的,不遠處傳來一聲極度驚訝的喚聲。
趙桂枝循聲看去,卻見虎頭滿臉震驚的站在院壩上,看樣子他是剛回來。又因為他過年吃多了,這會兒看著胖臉上除了震驚之外,還有一種傻乎乎的感覺。
“虎腦,哥哥回來了。”趙桂枝抓著虎腦的小胖手,衝著虎頭搖啊搖,她還特地走過去彎下腰,“來,跟我說,哥哥好!”
“哥噗!”虎腦一張嘴就是噴口水,因為趙桂枝挑選的角度極好,虎腦的口水那是一滴不漏的全噴在了虎頭臉上。
虎頭:……
我謝謝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