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也許在這之前,大家還覺得小公爺剛才那句話是自謙了,畢竟這年頭就算文盲再怎麼多,堂堂國公府的嫡出少爺,也不該連個大字都不識。
但眼下……
自謙是不可能自謙的,畢竟能說出自己的心上人像雷公電母的人,他這輩子都不會出現自謙這種行為的。
甄家的隨從是想過要不要阻攔一下的,但很快他們就放棄了。
他們家小公爺是什麼德行,外人不知道,自家人還能不清楚嗎?算了吧,也許發生了完全不必要的衝突後還是沒辦法阻攔小公爺,不如直接躺平認栽,大不了回京以後將事情一五一十的都告訴國公爺,讓主子們去煩惱吧。
就這樣,在小公爺的大聲逼逼之下,俞九認命的上前幫著代寫家書。
文社裡在場的其他文人墨客,剛開始也是考慮過要不要避開一些,因為人家是在寫家書呢。但眼看著小公爺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再聯想到街頭巷尾經常出現的那些代寫家書的小攤子,就感覺……
人家都不尷尬,他們尷尬啥?
可話是這麼說的,事實上多數麵皮薄的讀書人還是沒能忍住。替人尷尬的毛病,古人也是有的。
就連自詡臉皮厚如城牆的趙閏土,在聽了一會兒後,都忍不住往旁邊走了幾步,試圖用實際行動來表明,自己跟這個丟人現眼的玩意兒不是一起來的。
“親愛的父親母親,你們好嗎?最近很忙吧?身子骨還好嗎?我在這裡還挺好,俞家九少爺待我如手足兄弟,父親母親你們不要太牽掛我……”
俞九寫書信的手都開始哆嗦了,愣是年紀輕輕就提前體驗到了一把帕金森病的感覺。說真的,這確實是俞九頭一次替彆人寫信,但估計也是最後一次了,他覺得再來一次他受不住。
甚至於,眼下他就已經快繃不住了。
寫完了一頁紙後,眼瞅著小公爺還要繼續他的廢物式逼逼,俞九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好歹有點兒交情的趙閏土:“趙大少爺,您看您能否幫小公爺……”
“我不會寫字!”趙閏土回答得那叫一個乾脆利索,那可真的是臉不紅氣不喘,把謊話說得義正言辭,沒有半點兒的心虛。
俞九肯定不信啊,他都準備跟趙閏土合作日祿題庫教輔書係列了,還能不提前打聽清楚趙閏土的情況?
趙閏土是書商啊!先不說他肚子裡到底有多少墨汁,但最起碼是肯定認識字的,不然怎麼就鼓搗出了日祿題庫?
“趙大少爺何必自謙呢?我知日祿題庫是您一手創辦的。”
“對,我認識字,但我不會寫字!”趙閏土斬釘截鐵的道,“不信你問小公爺。”
小公爺一琢磨,對哦,繁體字嘛,誰還不認識了?就算有個彆不認識的字,結合上下文大概的猜測一下,不就明白是什麼意思了?但真要寫起來,丟筆畫都是正常的,就怕直接給寫成簡體了,甚至於就算是簡體字好了,也不代表就一定會寫啊!用慣了各種智能手機的現代人,提筆忘字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嗎?
我認識,但我就是不會寫!
“沒錯!他不會寫字!”小公爺秒速站隊,又扭頭看向俞九,“你也不會寫字?沒事兒,這裡不是文社嗎?那個誰,我看你像是有學問的,你過來。”
看個戲都能被抓壯丁的某位讀書人驀然一驚,本能的脫口而出:“我不會寫字!”
其他人:……
行吧,看出來了小公爺有多嚇人了。
最後實在是無奈,俞九隻能硬著頭皮繼續了。小公爺口述,他無奈代筆,足足寫了四十頁紙啊!雖然每一頁的話也不算特彆多,但四十頁真的很嚇人了。
與此同時,趙閏土也對鎮國公府有了明確的認知,這個認知差不多就是相當於小公爺拿著戶口簿一頁頁的翻給他看,讓他認識一下甄家上下所有的人。
寫完信後,俞九是真的帕金森了,右手直哆嗦,嘴角也忍不住抽抽著,就仿佛受到了非人的折磨一般,看著要多淒慘有多淒慘。
倒是甄家的隨從很是樂嗬,小公爺丟人是丟人,但丟的也不是他們的人,起碼他們是省下了跟國公爺通風報信的活兒,畢竟小公爺自己就給招了。
從到省城後的所見所聞,到他對某個商戶女一見鐘情,再到他下定決心準備排除萬難光明正大的迎娶這位商戶女,以及他跟父母表示非心上人不娶的決心,還有最後他準備發憤圖強的想法。
怎麼說呢?
就算小公爺不是他父母親生的,有這麼個糟心娃兒也很吐血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甄家那邊的嫡出子女年歲都不小了,包括小公爺的龍鳳胎妹妹,也已經有二十一歲了。本朝還是崇尚早婚的,他妹妹早在五六年前就嫁出去了。至於前頭的兩個嫡兄也早已娶妻生子,甚至庶妹都嫁了好幾個了。
當然,國公府作為一個體麵人家,兒子和女兒自是分開來算的。小公爺不娶妻,完全不影響他妹妹的婚事,嫡妹都不影響,何況庶妹?
但他確實影響到了庶弟們的婚事。
用國公夫人的話來說,兄長尚未娶妻,弟弟們自是不著急。就有那不知內情的人催她也對三兒子的親事上點兒心,私底下還懷疑她為了給庶子添堵,不惜耽誤了親生兒子的婚事。
唯獨隻有那極少數知情者,背後沒少嘀咕國公夫人的刻薄做派,當真就是人前一套背後一套,不是自己親生的半點兒不心疼,還往死裡作踐。
在一些富貴人家,當家主母苛待庶出子女不算什麼稀罕事兒,但一般來說,也不會做得太過分了。因為依著本朝的律法,庶女暫且不提,本來就是嫁出去的,哪怕是庶子好了,成親之後也是得一筆安家費,然後分出去單過的。從此以後,本家是本家,他們就是旁支庶出了。
結果,國公夫人不光苛待庶出子女,連帶養在膝下二十多年的養子兼侄子,都下得去狠手。關鍵是,小公爺這個人是任性妄為,但對父母倒是十分得孝順。
這不,寫了厚厚的一遝信後,小公爺不光是派人送了信,還附帶了不少從省城購買的土特產,彆說父母家裡人人有份了,連帶外祖父家裡,都是一個不落的。
等東西送到京城後,隻怕又是一場熱鬨。
當然,這就是後話了。
……
卻說俞九終於擺脫了小公爺的折磨,聽聞趙閏土說次日還要一起逛街時,他忙以家中生意繁忙為由,表示了推辭。
這話正中二人的心意,畢竟有俞九在,很多話都不方便說。至於隨從什麼的,小公爺是被家裡人監視著,但還不至於連個自由都沒有。像吃個飯喝個茶,讓隨從在外頭等著,人家也是會照做的。
話是這麼說的,但二人還是十分有默契的缺德了一把。
隻聽小公爺道:“你不同我們一起去了?可我在這裡也停留不了多少時日的,待我回了京城,又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再看到你,我的摯友。”
趙閏土本來是想意思意思挽留俞九一下的,結果差點兒被小公爺這話給惡心死。幸好,他發現俞九可能更覺惡心一些,畢竟這話是衝著俞九說的。
“有道是,天下無不散之筵席,還有那句有緣千裡來相會。”趙閏土還是忍著惡心開了口,“隻要小公爺您有這份心,想要再跟俞九少爺相逢還是很容易的。像您和俞九少爺這般美好的友情,也是世間罕見,令人十分羨慕。”
“那可不!他是我兄弟啊!”小公爺伸手拍了拍俞九的肩膀,“沒事兒,你要是忙就忙吧,我有空!等以後,我去你家那邊找你,到時候咱們哥倆把酒言歡!”
“……我還沒走呢。”俞九捂著心口堅強的開口,“隻是明個兒騰不出空來,過兩日咱們再見麵。”
撂下最後那句話,俞九趕緊跑了,他真的沒有被感動,因為他倆隻能算是童年時候見過幾次麵,連童年好友都談不上的。這突如其來的深情,隻會讓他腸胃不適。
於是,趙閏土和小公爺兩個站在街邊,目送他竄上了馬車,含淚揮手告彆。
啊朋友再見~啊朋友再見~
啊朋友再見吧再見吧~~!
“當你朋友也是真不容易,我現在開始同情陳梁了。”趙閏土見隨從們都相距頗遠,壓低聲音吐槽道。
小公爺卻不這麼認為:“陳梁是劉承宇的朋友,跟我隻能算是熟人吧。他也沒你想的那麼慘,畢竟是學法醫的,開玩笑也開不到他身上去。對了,陳梁還是單身狗吧?”
“同是天涯單身狗,何必互相傷害呢?我勸你善良。”
“真沒想到啊,哥們你長得也不差,性子也可以,家裡的條件是比不上我,但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了。對了,你還是家中唯一的繼承人,年紀輕輕就當了家主……所以你是多沒內涵才找不到女朋友的?”小公爺發出靈魂拷問。
“朋友,我妹叫趙桂枝。”
“好的我懂了。”
趙閏土本來還想著,等打發掉了俞九後,就提醒一下這倒黴孩子,關於他親愛的老妹兒早已嫁人一事。結果,這丫的不做人呢!
那你都不做人了,他覺得他也不必要這麼善良的提醒了,反正等去了府城之後,該知道的總會知道的。
——哪怕江二郎人在日祿書院,那他娘他奶他妹他弟和弟媳婦,不都在嗎?
兩人約定了明天再一起浪,之後不久也散了。
小公爺是特彆想跟著趙閏土回去的,哪怕他說自家地方不夠大,也想跟著去,還表示自己對吃住的要求都不高的,住客廳可以,打地鋪都行。
但趙閏土拒絕了,還告訴他沒必要急於一時,回頭不是準備去府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