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婦人語氣怔怔,手中本能地輕輕搖晃哄著孩子,心思卻似乎已經飛到了遙遠的過去。
“我走過好多地方,去尋找我的孩子。後來我的錢花光了,就一路乞討一路尋找。再後來……”
再後來,她得到了一對青蚨錢。
……青翅飛折矣,不見我阿兒……
誰給她的呢?
青拂不記得了,她甚至不認識那是青蚨錢,隻知道依照那人所說,將子錢留在身邊,便會一直有一枚母錢可用。
傷靈蟲母子性命煉製青蚨錢的人,也會被青拂尋子的哀切苦痛所觸動嗎?
一枚母錢改變不了太多,但可以讓她渴的時候能夠買一碗水,餓的時候能夠換一塊餅。
青拂靠著這對青蚨錢活著,尋找她的孩子。
再後來,她就找到她的孩子了。
她溫柔地撫著懷裡的銅豆,似乎已經全然將她認做是自己的孩子。
漓池歎道:“既然如此,你想必深知失子之痛。”
“當然。”婦人略有些焦躁,她似乎感到了不安。
“那為何要使彆人也經曆這種痛楚呢?”
“你什麼意思?”婦人臉色大變,她扭身向彆的方向跑去,想要離開,可還沒走多遠,就被迫停下了。漓池不知何時已站在她麵前。
婦人用空蕩蕩的眼眶對著漓池:“你是來搶我孩子的嗎?”
“她不是你的孩子。”漓池看著她,目光哀憫,“母盼子歸,子盼母尋。你把彆人的孩子認作自己的孩子,又讓你真正的孩子怎麼辦呢?”
“不!”婦人激動地叫起來,用力攬住銅豆,巨大的蟲翼從她背後張開,“她就
是我的孩子,她叫我阿娘!”
銅豆被勒醒了,疼得哭了起來。
隱在樹後的銅豆娘見孩子哭,再也忍不住撲了過去:“你放開她!”
蟲翼嗡鳴聲驟然大了起來,夾雜著婦人淒厲的嘶嚎:“沒有人能搶走我的孩子!”
她一手抱著銅豆,另一手化作尖銳的蟲足,在孩子的哭聲中,襲向銅豆娘,眼看著就要破開她的胸膛!
漓池手一揚,一根細如蠶絲的細線箭矢般飛射過去,纏在婦人的蟲足上,在千鈞一發之際拉住了她,另一隻手長袖一擺,將銅豆娘向後送了幾步,然後在繃得緊緊的細絲上一撥。
懼音驟然響起,婦人的蟲足飛快變回正常的手,她蜷縮在地上,背後巨大的蟲翼將銅豆覆蓋在身下,一麵瑟瑟發抖,一麵悲泣祈求道:“寶寶不哭、寶寶不怕,阿娘在、阿娘在……不要搶走我的孩子、不要搶走我的孩子……”
……
“不要搶走我的孩子!”
那是青拂一生中最恐懼的時候。
那個男人把她的孩子強行從她懷裡抱走,她還在坐月子,半個身子被他拖到床外。
她拽得那麼用力,手指摳進男人肉裡。
“你再不鬆手,我現在就掐死她!”男人惱怒的聲音和孩子的哭聲一起響起,她心裡一慌,手上一鬆……
再跌跌撞撞地追出門去時,她就再也找不到她的孩子了……
……蟲蟲不見了,阿娘哭瞎了……
不對、不對……
她找到了。
她緊緊攬著銅豆:“不哭、不哭,阿娘在這裡……不要帶走我的孩子……”
漓池走到她身前:“母子牽心,青拂,把孩子還給她阿娘吧。”
他撥動銅豆與阿娘之間的因果線,凝實的因果線將她頭上的子蟲震飛。
銅豆神智一清,哭著從蟲翼下伸手向阿娘:“阿娘!阿娘!”
……蟲蟲飛,找阿娘……
銅豆娘跌跌撞撞地撲過來,伸手抱回銅豆。
婦人怔愣地聽著銅豆叫彆人阿娘,銅豆被抱走後,她突然淒厲地嚎道:“可是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在哪?!”
她空蕩蕩的眼眶裡流不出淚來,子蟲繞著她飛呀飛,忽得散做一道血影,又化入她的身體。
漓池看著她身上那道斷開的因果線,默然
無言。
“……我的孩子在哪?”
青拂不記得自己尋找了多久,人們把她當做瘋子,她也不在乎,她隻是從活著的時候,一直尋找到死去。然後這一道魂魄,又繼續在世間飄飄蕩蕩地尋找。
……青蚨飛複來,母子永不離……
誰殺了我阿兒?誰以阿兒血製錢?
青拂的確是瘋了,她在見到被溺死的女兒後就瘋掉了,然後滿世界去尋找已經死去的女兒。
青蚨錢上靈蟲殘留的怨與執融進這一縷魂魄,造就了這麼一個非妖非鬼,四處尋子的婦人。
漓池一歎,手掌覆上婦人空蕩的雙目,清冽的神力湧入:“莫要尋了,因果線已斷。你既有執念,不如做一尊神明,護佑這世間的母子,莫要再遇到相同的慘事。”
神力清冽如泉,洗刷著她身上的怨與執,覆蓋著青拂雙目的手掌下,突然湧出淚來。
“我的、我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