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2 / 2)

穿成邪神之後 一口果 13757 字 4個月前

四年、五年、六年……玄鳥也不知道他在火山中待了多久,無儘洶湧的岩漿令他感到疲憊,他開始思念湯人的大笑與美酒,思念帶著他們俯瞰殷土的感覺。

他的翅膀是舒展的,承接著陽光的熱量,當他從石柱上展翅的時候,會有無數湯人從高台上躍下,他們的肩背會生出翅膀,追隨在他身後一起翱翔,帶起一道溫暖的赤流。

這世上沒有第二隻玄鳥,但每一個湯人都是他的族人。

他暫時不可以離開這火山,因為它會毀了他的族人。可是火山的力量,終有一天會平複的。他要在那一日出去,去看他們又將那座高台向上壘了多少,在風與陽光中聽他們歌舞大笑。

聽他們唱“天命玄鳥,降而生湯……”

然而等火山異常的力量終於平複的那一天,玄鳥帶著一聲最歡悅的高鳴衝出火山時,卻隻見到了繁茂的密林。

……宅殷土芒芒。

這本是一片繁茂的土地,高台仰天,立柱如樹。湯人以玄鳥為圖騰,因以喜高樓。

然而此時,那些飾玄鳥紋的庭樓垮塌了,那座高仰於天的高台殘破了,唯有那雕刻著玄鳥的石柱,它橫倒在碎石之中,幾乎被野草淹沒。

火山帶來的豐厚土壤在殷土上滋養出豐厚的密林,但是湯人……不見了。

玄鳥在殷土上一圈又一圈徘徊著,沒有湯人,一個都沒有。他感受不到那血脈親近所帶給他的溫暖,世界仿佛突然變得空蕩。

玄鳥在空中燃著熱烈的火焰,可是身後再也沒有了其他羽翼溫暖的湯人。

他突然感覺到了寒冷。

玄鳥落於高台之上,但曾經湯人們建給他歇腳的石柱已經倒塌了。野草和藤蔓將它淹沒得幾乎要看不見了。他揚爪撥開那些糾纏的藤木,帶起一片草藤碎葉,還有一顆白色的……顱骨?!

玄鳥瘋了似的在地麵上伏行,用羽翼與利爪一片接一片地掀開那些覆蓋著地麵的雜草藤灌,無數殘碎的骸骨埋在泥土之下,翼骨折斷,雙目空蕩。

這些他在無數年疏導火山滋養出的殷土之下,遍布湯人骨。

是誰?是誰?!是誰乾的!

可屍骸已朽,無人應答。藤蔓纏著肋骨,根須裹著殘翼,唯有從眼眶中生出的野草,在風中對著玄鳥搖晃。

他們已經死去許久許久了,久到不必有人掩埋收屍,就被火山的土壤與自此生出的繁茂之林淹沒。

玄鳥再也感受不到那些相連搏動的血脈,再也尋不到哪怕一個湯人。

這世上掌火喜陽翔於殷土的,隻剩下他自己了。

……

“天命玄鳥,降而生湯……”玄鳥舉起酒壇。酒壇上沒有燃著火焰,那酒液是冷的。

那天他收斂了所有能夠找到的湯人遺骨,將他們儘數葬於高台之下。

他在高台之下,挖出了湯人埋了一年又一年的酒……

“這世上已經沒有湯人了,”羽衣暗紅的玄鳥抱著空空的酒壇醉倒在祭壇邊,“又何來天命玄鳥呢……”

玄鳥已經跟隨神明許久了,自玄清教建立那一天起,至地府將成的今日,千年萬年,一直是玄鳥在打理玄清教,但神明從未替他重新延續過那些本不該斷裂的因果線。

不是不能,而是……

神明飲下杯中酒。

斷裂過的因果,哪怕再重新續上,始終也是不一樣了。有些時候,重續因果並不會有什麼問題,但有些時候……不續更好。

玄鳥一直都很清楚這一點。

所以他的所求,隻是在地府建立之後,拋卻此身,重入輪回……

酒液入喉。

夢境轟然破碎。

漓池轉頭,看向木頭。

在木頭身上厚密晦暗如繭的因果線中,隱藏著無數斷裂的因果線,它們隻剩下一截短短的斷茬,卻還不甘地強牽著。

“……但願人長久……”後李吟唱的聲音在院中響起,他用筷子敲著酒杯唱著,許久之前,李氏尚在的時候,他便聽李氏族人這樣唱著。

糕點沒有了,他唱的時候,謹言就閉上了嘴。

圓月已至天頂,又逐漸向西滑落。

月升必落,太陰星夜夜運行在天上,圓與缺對它來說都是同樣的運行。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個日夜,中秋隻是其中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日夜,但凡人們將它賦予了一個意義。

這是唯有凡人才會寫出來的詞。

……

章寧城,王宮之中沒有像往年那樣邀請大臣們共度中秋宴,而是將往日的請柬換做了禮物一一送到各戶。

陸宏坐在亭中,身側隻有夫人與兒女,這一日,他隻想與家人待在一起。

……

章寧城外,郊田茅廬中。

男童向老人驕傲地展示著盒子裡的月餅:“這是仲大人獎賞我的,因為我學字學得很快!仲大人說,我現在做他的書童,等以後我會得多了,他就帶著我一起出去!爺爺,你快嘗嘗!”

……

水固鎮中,雲家宅外,雲苓偷偷留了一盒月餅放在小門外。

一隻黑犬偷偷潛入,他在牆角留下了一株花,叼走了盒子。

地神廟中,神明睜了下眼,又闔目隻作未見。

……

因為人離,便望月滿,因為壽短,便願情長。

若人不能相聚,目不能相看,聲不能入耳,但抬頭時,看到的是同一輪圓月。

“……千裡共嬋娟……”後李慢悠悠地落下最後一句,仰頭看月的眼中似盛著懷念。

老龜在慢悠悠地講著淮水與兩岸的故事,木頭身上掛滿了小妖,眼睛閃亮地盯著老龜。

……大劫之後,不知多少異種滅族、多少勢力崩塌、多少傳承斷絕,玄清教,隻是其中的一個而已。在那場大劫剛結束的時候,大地上還有他們的身影,但在那之後沒多久,他們就徹底消失了,最後連其中幸存了下來的些許人物,也一一消隱不見……

淮水神君的話尚在耳邊,真正的玄清教已然覆滅,被如今那以夢獸煉蠱的東西披皮竊名。

毒潭之下,藤棺之中,枯骨魂魄已散,隻剩下這被毒液浸泡了千年萬年的木頭,繼承了玄鳥的些許殘魂。

十二萬年前,玄清教的神明已經消亡。

是誰重傷玄鳥,迫使他不得不葬入魂息藤中續命?是誰斬斷魂息藤,將之扔進毒潭之中,用其中烈毒千年萬年消磨他的魂魄?

是誰在十二萬年前,就已經覬覦上玄清教的存在,在十二萬年後的現在將之剝皮換骨?

漓池閉了閉眼,再睜目時,已掩去了一切心緒。

“木頭。”他喚道。

木頭“哎”地應了一聲,那張醜陋麵孔上的笑容卻溫暖可愛到不可思議。

“你該回去了。”漓池說道。

木頭怔了怔,笑容慢慢變得失落:“啊……是,我該回去了。”

他還離不開毒山頭太久。

“你喜歡喝酒嗎?”漓池突然問道。

“什麼?”木頭愣了愣。

漓池揮袖,一大葫蘆酒就撞進了木頭懷裡。他抬手在空中畫出一個通道,木頭抱著酒葫蘆,不舍地看過院子裡。

“謝謝。”他輕聲說道,然後跨進了通道。

神術的光點在空中逐漸散去,那個溫暖的小院落與圓月共同隱去了,四周唯有毒潭中央的苦藤和冷寂的流螢。

但懷裡的酒葫蘆暖得發燙。木頭打開酒葫蘆喝了一口。

暖燙的,好像浸著陽光燃著火。

木頭摸了摸眼睛,怎麼突然……哭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玄鳥有兩種說法,一是燕子,一是鳳皇。

聞一多先生在《古典新義·下·離騷解詁》中考證:

高辛之靈盛兮,遭玄鳥而致。——《九章·思美人》

鳳皇既受兮,恐高辛之先我。——《離騷》

所以認為“玄鳥即鳳皇”。

因故事需要,本文架空曆史,取玄鳥即鳳皇的說法,故而掌火喜陽。

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詩經·商頌·玄鳥》

架空曆史,本文中將“商”改為“湯”。“湯”取(shang)的讀音,與“商”同。恰巧商湯也是商朝的開國君主,不過文中故事與現實曆史沒有任何聯係。

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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