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 4 章(2 / 2)

穿成邪神之後 一口果 13203 字 5個月前

在災劫之中庇護一地,使眾生免於苦難,是善因善業,可得善果。但善惡因果不可相抵,那不是世間因果運轉的法則。

殺了東街一人的罪過,不能被救了西街一戶的善行抵過。殺人的罪必會結出惡果,救人的善也將結出另一個善果,一個因自熟一個果,互不抵消。

吳侯強留怨鬼,汲取怨煞之力,這些因也必將結成果,它們化作了他時時不停要以烈酒緩解的苦痛,化作了他滿身吹不散抹不去的陰晦塵埃。隻要他繼續如此行事下去,這些塵埃就會一直堆積下去,直到有一天,將他此身徹底湮滅。

但在方才,一曲琴音過後,大殿地下躁動不安的怨鬼變得平靜,他的苦痛也暫時平複。身上積累許久的陰晦塵埃鬆動下來,便趁機將之吹落,如久被裹於密繭之中,一時脫困,身上隻覺得難得的輕鬆。

“你……”

吳侯正欲說些什麼,漓池卻含笑打斷了他:“惡客已來,吳侯不去招待嗎?”

吳侯沉下一口氣,頷首道:“客人稍待。”便離開了後殿。

……

漓池所說的惡客,正從半山腰往山頂的吳侯廟中來。

一個須發皆白的老道、一個背著籮筐的青年道士,籮筐內還坐了個年紀看起來不超過十歲的小道童,他們腳步輕捷,步伐不見什麼特殊之處,但幾個跨越就超過了旁邊其他來參拜吳侯廟的人,這上山路走得似是比平地還要容易。

幾個被他們超過的信眾不由停下腳步。

“爺爺,這是興豐觀的道士嗎?”一個提著口袋的年輕人問道。他手裡的口袋散發出糖炒栗子的香氣,這人正是之前招呼客人的小二,隻不過此時換了裝束。

賣炒栗子的於老漢眯著眼瞧了半晌:“瞧著像。”

“聽說有幾個山積書院的學生得罪了吳侯,前來大祭謝罪,但卻怎麼都沒點著香頭。他們這是請來興豐觀的道士來說合的嗎?我們上去看看?”小二臉上帶出幾分興奮好奇之色。

“看什麼看!”於老漢一個腦瓜崩敲在小二頭上,“走走走!下山去!”

小二委屈地揉了揉腦袋:“爺爺,我們不去拜吳侯了嗎?”

“改天再說。”於老漢轉身就要往山下走。

小二忙跟著攙上,下山路難走,於老漢雖然身體健朗,但還是小心些好。他一邊扶著於老漢,一邊問道:“那這些祭品怎麼辦?”

於老漢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瞪眼警告道:“自己留著吃!你可彆想著去看熱鬨,我告訴你,不是什麼熱鬨都能瞧的!”

小二應了,又忍不住問道:“爺爺,為什麼不能啊?”眼見著於老漢的手又抬起來要給他腦瓜崩,忙補充道,“我不去,我就好奇問問!”

於老漢哼了一聲,也不說話,一直等到下山了,才慢慢說道:“興豐觀……和吳侯的關係可不好啊……那幾個學生要是想請興豐觀的道士說合,可就是請錯人了。要麼他們就是根本沒想說合,是想逼著吳侯低頭……”

“怎麼可能?!”小二瞪大了眼睛,“吳侯那麼厲害,怎麼可能低頭?”

“吳侯的性格,當然不可能低頭。”於老漢道。

“興豐觀和吳侯有什麼仇啊?”小二好奇問道。

“這就要從吳侯廟建立的時候說起了。”於老漢找了塊平整的大石坐下歇息,才繼續道,“在吳侯廟建立之前,你知道咱們這地兒是拜誰嗎?”

小二愣了一下:“吳侯廟之

前?我們還拜彆的神仙?”

於老漢哼了一聲:“腦子整天都不知道轉!吳侯是怎麼來的你不知道嗎?在吳侯之前,咱們這兒就是城鎮了,可不得有庇護嗎?”

小二反應過來,問道:“是興豐觀嗎?”

於老漢點了點頭,道:“不止興豐觀,還有些彆的神仙,但興豐觀是最主要的。”

“那吳侯是……”小二驚問道,聲音越來越小。

“吳侯是把怎麼這塊地方搶下來的嘛。”於老漢道,“沒事兒,吳侯不介意我們說這個,不過興豐觀的道士們未必樂意聽,所以咱們離遠了再說……”

興豐觀所在之處,正是吳侯所庇護的轄域範圍之外。這並非巧合,若論起起源,興豐觀存在的時間比吳侯廟要早得多。

從普通人們的角度來看,當年之事,就隻是因為人們畏懼瘟疫與火患,故而開始祭祀吳侯。但也有些人,能夠從當初的事情之下,窺見一點凶殘的真相,然後口耳相傳下來。

在已死之人的鬼魂現身,宣稱如果不供奉他便會發生瘟疫之後,人們最正常的反應是什麼?

有鬼魅作亂,人們正常的第一反應並不是直接順從其要求,而是請道士前來降服鬼魅。在當初瘟疫發生之時,縣城裡的人們也是如此做的。

他們向早已供奉多年的興豐觀請求幫助,興豐觀也十分強硬地出手了。吳侯要求人們轉而祭祀自己,這就是在搶奪興豐觀的香火供奉,於情於理,無論縣城中的人們是否來請求幫助,他們都不會不管此事。

“……興豐觀的道長們煉製了藥物分發給我們,說是生病的人服用下就會好了,沒生病的人佩戴藥物時常嗅聞藥氣,也能夠不再被瘟疫所感染。”於老漢講述道。

“開始的時候的確是好了,可是沒過多久,那些人就又全都複發了,而且症狀比以前還嚴重、還痛苦。漸漸的,有戴著藥的人也感染了疫病,有些體弱的,直接就死了。大家都很害怕,於是就有人私下開始偷偷祭祀吳侯,然後他們的病就好了。”

“其他病人看他們的病好了,自然就會去問呀,你們是怎麼好的呀?然後那些人就偷偷把辦法也都告訴其他人了。”於老漢緩著氣慢慢說道,“當時大家都感覺這樣挺對不起興豐觀的道長們的,誰都知道,吳侯受了香火祭祀,肯定會比以前更厲害,道長們不就更難對付他了嗎?可是生病的人多遭罪呀!幾乎每天都有人蒙著布被從醫館裡抬出去。”

“是人都怕死,於是雖然明麵上沒有,但私底下也就都開始祭祀吳侯了。這片地方,明麵上雖然還是興豐觀的信眾,但其實已經是吳侯的地盤了。”

“啊?這……可是……吳侯……”小二接受不了似的張大了嘴巴,囁喏了半天也沒說出個完整的句子。

於老漢嘿了一聲:“這就受不了了?這些吳侯廟前的大石碑上不都刻著嗎?”

小二沉默不語,可是看著石碑上的故事,和親耳聽著於老漢講述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石碑上的故事好像話本上一樣,離他很遙遠,但爺爺講的,卻好像離他很近。

“想那麼多做什麼,現在吳侯不挺好的嗎?之前又是旱又是蝗的,咱們這兒一點事兒都沒有。”於老漢從大石頭上起身,慢悠悠地往回走,“人呐,不要管太遠的事。年壽就那麼長,想管也管不了,還一直去琢磨,非把自己氣死不可。”

於老漢從祭品裡剝出一個栗子,塞到孫兒嘴裡:“來,甜嗎?”

小二悶悶地點頭,攙著老漢慢慢走遠。

當年之事,於老漢所講述的,也隻是他祖輩所瞧見的、想到的。但在普通人瞧不見的地方,興豐觀與吳侯之間,還有著更凶險的爭鬥。

興豐觀解決不了他散布的瘟疫,那就解決吳可忌吧!把他擒了,逼問出解法了,事情也就了解了,還能順帶收服一個大鬼。倒是應了他吳可忌的名,剛死沒多久,就能夠散布這麼大的瘟疫,嚴重到連他們都難以解決。若是不能,那殺了他,差不離也能解決這瘟疫。

興豐觀是如此想的,也是如此做的,可誰都沒曾想到,一個才死了沒多久的鬼物,竟然能夠抵抗住傳承已久的興豐觀。

期間鬥爭究竟有多少慘烈殘酷之處,如今外人已經不得而知,但結果是,興豐觀退讓了,並在之後的許多年裡,再也沒有重新踏入過這裡。

“這是我們的恥辱,”老道士對青年道士說道。他們已經站在吳侯廟前,老道士抬頭看著上麵的匾額,目光冰冷,“今天我們要將之洗刷。”

“在那之後,我們被迫發誓,絕不主動踏進供奉吳侯的地方。但這一次,是吳侯的信徒主動請我們來的。”老道士的譏誚地翹了翹嘴角。

他們就站在吳侯廟的大門口,從廟內出來的人們三三兩兩地從他們身邊走過,有些人在見到站在門口的道士們後神色就變得恍然而緊張,下山的腳步更加快了幾分,更多的人則是困惑而好奇地看了他們一眼,就也跟著下山了。

他們都是前來參拜吳侯的普通人,剛才卻突然被廟祝通知要求下山,在這些普通信眾離開後,就是廟內的掃撒侍從們,廟祝是最後一個離開的普通人,他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大門前的道士,從他們身側走過下山。

大門敞開著,所有普通人都已經離開了這裡,吳侯的身影在昏暗的殿內隱現。老道振了振衣袖,大步向殿中走去,麵容冷肅。

“吳侯,好久不見。”

吳侯一手拎著酒壺,另一手提刀,嘴角一翹:“不見是正常的,你們興豐觀可是發過誓了,有我吳可忌的地方,絕不會踏足半步。”

老道的目光愈發冷厲:“絕不主動踏足,但你吳侯的信徒請我們來,又該怎麼算呢?”

吳侯哂笑,提起酒壺自灌了一口。

當初的誓言自是有漏洞的,他們如今前來也算不得違誓,否則早在他們踏足殿內的時候,一身修為就該付諸流水了。

“那便說說吧,他們請你來乾嘛?”

老道抬手從袖中抖出一張黃紙,其上寫著暗紅的祈文,那是血液乾涸後的顏色,韓生、劉肆、丁望三個名字正正寫在最前麵,之後字字句句都是在悲苦自身的可憐,控訴吳侯的不公,請求興豐觀的慈悲救下他們性命。用語之精到,一看就是經過專業指導的。

“身為一地之神,卻殘虐不仁,僅因幾句玩笑,便要收走信徒的性命。吳侯,你可願認錯改過?”老道平聲問道。

吳侯嗤笑一聲,興豐觀的人根本就不是為了解決這件事而來的,他們想要報仇,隻是因為受誓言所限的緣故,現在才要先將這事提出來。他不同意最好,那這幾個人正好就可以以此為由與他動手了。

因為持戒法的緣故,他自不會放過那三個人,但他又怎麼會輕易如了興豐觀的願?

“虛偽。”吳侯斜眼瞧著他們,“你們聲稱要為那三人討公道,卻怎知我對他們的安排不公道?”

因為誓言之故,老道隻能繼續掰扯此事:“隻因為開了

一句玩笑,便要取人性命,怎麼算得上公道?”

“月娘,添酒。”吳侯卻把拎著酒壺的手臂一抬,揚聲喚道,似是渾不把老道當一回事。

殿內陰影中悄然一動,走出個年輕窈窕的女子,頭發半垂,側臉被隱在陰影裡看不清,隻露出一雙柔細的手來,青白剔透,似乎散著寒氣的冷玉。這雙手捧著個酒壺,腳步款款如閨秀,走到吳侯身邊,一手揭開吳侯手中的壺蓋,另一手持著自己的壺向內慢慢添酒。

老道被氣得麵色發青,月娘壺裡的酒卻似乎總也添不完,一直在泠泠響著水聲。

“道長莫急。”月娘在倒酒聲中緩聲細語,“我來告訴道長,為什麼算得上公道。”

她抬起頭,露出一張沒有皮的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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