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 5 章(2 / 2)

穿成邪神之後 一口果 15055 字 4個月前

……

“‘她怎麼還有臉出門?’他們當時大概是這麼說的吧?”月娘的手指在沒有皮的臉上慢慢滑動,“所以我死後,也是沒有臉的。”

“可是我有很多事情都不太懂,學繡活兒是學不到道理的,所以我想問問你們,書院裡的學生們學的是做人的道理,他們也都覺得我是沒臉見人的,你們學的是天地的道理……”月娘抬眼盯著麵前的老道,“你現在看我,也是沒臉的嗎?”

老道眼中倒映出一張沒有皮的臉,他忽覺手中一燙,那張用血寫成的黃紙驟然燒了起來。

他心中一凜,興豐觀曾發誓不主動踏足吳侯所在之地,這張由吳侯信徒以血寫成的祈文就是他們安然留在此地的保障。

來不及多思,他揚聲道:“你是自儘而亡,如何能夠全算在那三人身上?就算一命抵一命,也不應當要了三個人的性命!此事仍是不公!”

黃紙上的火焰漸漸熄滅了,留下了小半張,在黃紙頭部,隻留下了熏黑的韓生名字,和半個丁字。

月娘倒酒的手突然收了回來,倒酒聲停,無數怨戾的尖嘯忽然在殿內回蕩起來。

“我沒臉見人,他們為什麼還有臉活在這個世上?!”

老道士不由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年輕道士已經站立不穩,跌坐在地上痛苦地捂著耳朵。

這不是因為月娘有多厲害,而是因為他們的誓言之故。他們能夠站在這裡,便是因為接下了韓劉丁三人的祈文,要為他們向吳侯討還公道。既然如此,他們站在這裡,也便承接了韓劉丁三人的部分因果。月娘之怨,自也針對起了他們。

“審判罪惡,自需有法度!”老道士強撐著喝道,“恨意無邊無疆,若全由著受難者自由報複,人間早已大亂!此事不公!”

月娘發出一聲厲嘯,指尖驟然射出無數繡針刺向老道,卻見老道捏了一個法決,就將繡針儘數擋下,他手中又改捏劍訣,一道利光轉瞬刺向月娘。

當!

吳侯橫刀,老道的一劍被攔在刀麵上,他另一隻手掐著月娘的衣領把她向後拎退幾步,手上的酒壺不知何時已經被他塞到了月娘懷中。

“好了,回去再給我溫一壺酒。”他提刀擋下劍光,卻看也不看老道,麵孔轉向月娘,眼睛裡倒映出的是一張溫婉秀麗臉。

月娘已退回陰影中。她的力量也就那樣,根本不是老道的對手,隻是因為占著因果誓言的便宜,讓他們吃了點虧。這樣也就行了,更多的她也做不到。

吳侯已經重新拎回自己的酒壺灌了一

口,轉頭看向老道笑:“你們就是來替這種玩意兒討公道的?倒也正常,你們修行了這許多年,也就修出個沒有臉來。”

老道氣得麵色發青。若是平常,他自是懶得理會劉肆之流的,可是現在為著與吳侯的舊怨,他卻不得不站在這裡替那三個東西討公道。

“無論你怎樣說,不公就是不公。”老道肅聲道,“天地自有規則,人間自有律法,由不得你胡來!吳侯,你若不知錯處不願改過,那便休怪我不客氣了!”

吳侯嗤笑一聲:“當年你們便不是我的對手,如今修行不見得增長多少,口氣倒是大了不少!”

言罷,他目光一利,已是橫刀而起:“在我轄域之內,律法我定!”

“我說,此地一切罪苦,當三倍償之!”

“他們當死!”

……

“我要他們償命。”莊海說道。

“你腦子好使,心思又細。他們雖然不肯告訴你自己躲在哪裡,但你一定知道。”他的聲音很輕,但每一個字都像砸在韓生的心臟上,“你告訴我,我不殺你。不然我就先殺了你,再去找他們。”

他是認真的,韓生看得出來,莊海已經不在乎了,他的眼神是瘋的。

韓生如墮冰窟,他報了一個地址。

莊海手臂下壓,扣動機關,箭矢射中韓生的左膝。

韓生痛嚎一聲,莊海道:“你腿傷了,跑不了多遠,若是我去時沒找到人,回來就要你的命!”

韓生忍著痛道:“就是那裡,我沒騙你!”

莊海轉身就走,留下一句話:“若他們都死了,這一箭便算做了結此事。我不會再來找你麻煩,吳侯那裡也不必再憂慮。”

韓生抱著膝蓋痛哼,那□□的力道很大,他的腿以後怕是要落下病來。但他在悔怨之中卻又有一絲輕鬆,若真如莊海所說,吳侯不會再來要他的性命,那就算跛了一條腿也行。性命總比腿重要。

……

吳侯廟,大殿內。

老道已經與吳侯拚鬥起來,年輕的道士從旁輔助,至於那個裝著小道童的背簍,已經被他扔出了殿外,落在小廣場上。

大劫之中,幾乎所有修行者的力量都受到了壓製,吳侯如此,兩個道士亦如此,但吳侯還有著怨煞的力量,雖然以一敵二,但反而將兩人壓製了下去。

刀光陰綠,鬼魅凶戾,老道不敵,險險避過,被斬去小半發髻,勉強瞅了一個空隙,拉著年輕道士驟然後退,直出了殿內,來到小廣場上。

他頭發散了下來,雖然身形狼狽,但麵上反而成竹在胸似的笑了:“你果然用了怨煞的力量。”

吳侯走出殿外,神色淡淡:“看來那個邪修是你們安排的。”

煉化他人怨煞為己用的法門雖然偏門,卻也不是那麼易得的。吳侯雖為鬼身,原本卻並不知曉這法門。是之前他的轄域內闖進一個邪修,他拿下了這個邪修,才得到那煉化煞氣收為己用的法門,卻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若沒有這法門,莫說現在,之前那蝗災便是避不過的。這法門來得巧,且後患無窮,他心中對此並非沒有猜測,隻是大勢之下,哪怕猜到是陷阱,他也選擇了跳下去而已。

老道冷哼一聲,譏刺道:“這樣狂妄的利用怨煞之力,就連三生醉都無法讓你入夢,你還能堅持多久?”

大劫之中,附近沒有一個地方能夠像吳侯轄域內這般安康。就連他們興豐觀所護之地中,也早已有了餓殍。吳侯能做到這些,所用怨煞恐怕早已是海量,他又在廟中供養著那些怨戾之鬼,並沒有像原本的邪法中那樣操縱掌控怨鬼,那就必然要承擔相應的苦果。

老道眼光毒辣,他雖然不知吳侯是以什麼手段保持自己現在的清明,但那必然是極重的代價。隻看吳侯現在手中不離的酒壺,那酒名為三生醉,會令飲者大醉三年,長夢不醒。但吳侯現在時不時就要灌上一口,卻仍一直清醒,一杯便能令飲者長夢三年的三生醉,也隻能麻痹緩解他此時所承擔的些許苦楚而已。

這樣的狀態下,他再多用任何一點怨煞之力,都有可能成為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堅持到把你們打出去還是沒問題的。”吳侯淡淡道,又是一刀劈來。

老道狼狽躲開,那快如流光重似山嶽的刀卻在他躲開後就輕巧地收回了,半點多餘的力量都沒溢散出去。

老道瞳孔一縮,哪怕是現在這樣的情況,吳侯的掌控還是如此精微,他沒有誇大,以他這樣的情況,完全可以再撐很久,但……

吳侯又是一刀劈過,老道手捏劍訣攔住:“你欠下的終究要還!”

吳侯胸中忽然大痛,所用怨煞之力大半突然翻騰反噬,他垂頭看向胸口,隻見一隻短短的木劍從他後心穿過,劍尖透出胸前。

那個小道童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手中捏著一隻小兒玩具似的木劍,正正穿過他的胸口。

吳侯一口鬼氣噴出,身形一散,重新凝聚在大殿門口,但這一次他身上卻突然晦暗了許多,仿佛落了許多灰塵。

他看向那個小道童,小道童一直垂著的臉終於抬了起來,那是一張兩腮圓潤猶帶嬰兒肥的孩子的臉,但那雙眼睛……卻不是一個孩子所能擁有的眼睛。

“好久不見。”他對吳侯說道。

“你……”吳侯驚疑道。

“你不記得我了?”小道童微笑道,“也是,我如今已經換了個皮囊。畢竟,原本的那個已經被你一刀刺穿了心臟呢。”

“這世上能夠投胎轉世的修行者,可不止你一個。”

吳侯緊緊盯著這個小道童。他大概猜得出來,他剛死那會兒布下瘟疫欲奪此地信仰之時,與興豐觀相爭,過程中沒少斬殺興豐觀中人,這小道童大約是其中某個的轉世。可他驚疑的是,小道童方才那一劍,為何能夠直接掀起他所煉怨煞之力的反噬?

因為有持戒法的力量,無論那些怨鬼是否樂意,隻要他做到了使一切怨煞之苦能夠三倍報償,那些怨煞之力就可以為他所用。為此他日夜承受著後殿地下那些怨鬼的三倍苦恨之痛,在漓池一曲之前,那些苦楚已經積累到他不得不常飲三生醉以緩解的程度。

興豐觀的道士前來找他麻煩,卻背著個累贅似的小道童,他不是沒有警惕,卻還是落入了網中。

若沒有漓池之前那一曲,這小道童的一劍,就足以擊散他的鬼體。他能感覺到,那小道童的一劍,還險些勾動了被壓在後殿地下的那些怨鬼一起反噬,隻是因為之前被琴音所撫慰的緣故,它們並沒有被引動出來。那些怨鬼都是因他而死的,各個怨戾直指他而來,若是反噬起來,生生扯散他此身修為也不足為奇。

吳侯壓下此想,把注意力放在麵前的道童身上。

他欠著那些怨鬼的不假,可若是沒有緊密相連的因果,這個道童憑什麼一劍勾動他的反

噬?他散布瘟疫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了,死後仍不甘的冤魂儘數在他廟中,活著的人中又哪裡來的這樣緊密的因果?

小道童冷而怨地看著他:“我此身之父死於你所散布的疫病之中,留下尚懷著遺腹子的此身之母。因夫亡的悲痛,她亦難產而亡。我父母皆因你而死,十歲之前流浪乞討,直到被點醒前世,重歸興豐觀。我強行停滯此身年歲模樣,並不真正出家離世,便是為了留住此身前十年的因果,今日便應當是我了結此因果的時機!”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每一個字都幾如擂鼓,在此聲的引動之下,吳侯身上所積的怨苦再次翻騰反噬起來,險些要衝破持戒法的限製。

後殿之中,地下原本被琴音撫平的怨鬼,又逐一蘇醒過來,升起可怖的怨煞。

漓池坐在席上,膝頭停著琴,手中卻執著酒。他隻一曲就足以重新平息下這些怨鬼,但卻並沒有動作。

月娘悄然從陰影裡出現,她站在漓池身側,目露哀求。

漓池舉了舉杯,轉頭看向月娘,他看見的是張溫婉秀麗的姑娘,而這姑娘身後的陰影裡,還有著許許多多的怨鬼,他們都是被吳侯收留在廟中供養的怨鬼,隻不過他們的怨,並非衝著吳侯而去。吳侯替他們複仇,使他們能夠三倍償之,在他們看來,吳侯是他們感念的神明。

月娘替他斟酒,目中哀求之色愈重。

漓池卻仍然沒有撥弦的意思:“血脈是很有趣的因果關聯,你們都是此城中人,或許也是這殿下之鬼的後裔。那道童既然以血脈因果來引怨,你們也可以此來平怨。去告訴他們,現在的城中是什麼樣,吳侯是怎樣庇護此地的。”

月娘放下酒壺,對漓池一禮,沒入地下消失不見,她身後的那些其他怨鬼也都如此。在這大殿之下,那些死於瘟疫與火患中的怨鬼漸漸平息了下來。

但既然有得知現狀,願意暫時放下仇怨的,也就有不願如此必要複仇的。許多怨鬼衝出地麵,衝著廟前的吳侯厲嘯而去。

漓池並不攔截這些怨鬼,隻是持著酒杯自飲,喃喃了一句:“也不知道三生醉能不能醉鬼呢……”

吳侯廟前,無數怨鬼衝著吳侯撲了上來,興豐觀的道士在一旁虎視眈眈。

隻要吳侯露出破綻,他們必將送出雷霆一擊。

卻見吳侯將手中酒壺一砸,散出潑天的酒霧,那些衝入酒霧中的怨鬼,竟一個個醉倒,落在地上,轉眼又沒入了地下。

三生醉自然是不能醉鬼、隻能醉活物的,可吳侯手中的三生醉,是被他特殊調製過的,否則他同為鬼身,三生醉又該怎麼減免他的痛楚呢?

小道童被這變故驚得目瞪口呆,怒急而笑:“吳侯好手段,但就算解決了這些怨鬼,你也休想逃脫!我就是你的因果劫數!就憑此身,我今日就一定要斬了你!”

吳侯咳了一聲,因之前小道童的一劍之傷,又咳散許多鬼氣。

他舉刀橫在胸前,漠然道:“閣下請便。”

今日是他的劫,度過度不過都有可能,便是身死道消,也沒什麼可說的。他對此心中早已有了準備。

他的劫不是因為今日興豐觀布下的羅網。早在他擒下那個邪修,選擇修持從其身上得到的煉化怨煞為己用的法門之時,他就已經落入了網中,而更早的時候,在他選擇以瘟疫火患,強行奪下這片土地的信仰之時,就為今日之劫種下了禍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