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 29 章(2 / 2)

穿成邪神之後 一口果 16010 字 4個月前

李拾不由得笑了。

常安渡這話說得太含蓄了,他是個知恩的人,對救過他性命的李先生隻有感念,這話哪裡是在問李拾覺得李先生怎麼樣?他是在給李拾搭線。

常安渡之所以問得這麼含蓄,恐怕也是因為李拾的警惕心。他才陷入對玄清教的疑慮中沒多久,正是猜疑心重的時候,不知不覺就對這個突然出現並不了解的李先生也起了防備心。也正是因為常安渡覺察到了他的這層防備心,所以才沒有直接勸他,而是先婉轉著問他對李先生的感觀。

不論是在什麼情況下,被朋友記掛都是暖心的事情。李拾溫暖地笑道:“我身上沒什麼可讓人圖謀的,如果能夠得到這樣一位修士的幫助,自然是很好的。”

不過在此之前,他還要與先祖溝通一下。李氏先祖的存在是一個秘密,從李氏族人離開大青山脈的李府之時,這位先祖就一直憑依在玉佩中隨他們四處流轉,從離開李府的那一代算起,如今到李拾這一代,已經是第十代了,他父親給他起這個名字,其中所蘊含的悲涼已無法言說。李氏的第十代,已經隻剩下他一個人了,這是從他父親那一代就已經能看出來的事情。李拾,就是第十代唯一的一個,但關於李氏的莫名衰微,他們卻仍一直未能得到線索。十代流浪,回歸舊日的族地仍遙遙無期。

李拾回到房間,三炷香已經燃儘。他對著玉佩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又問道:“您看那位李泉先生怎麼樣?”

雖然現在先祖隻剩下神魂躲在玉佩之中,但他積年的見識與眼光肯定是比自己高的。而且,許多人在麵對李拾這個沒有修為的人都會放鬆警惕,可他們無法覺察藏身於玉佩之中的先祖,也就更容易在先祖眼中暴露出更多的東西。

李氏先祖蒼老的聲音沉吟了片刻才從玉佩裡傳出來:“他沒有出過手,我能看出來的並不多,隻能看出似乎是個修行風之道的修士,而且修為不低。”

修為不低,這是先祖在李拾接觸過的人物中給出最高的評價。李拾不禁生出些希冀來:“您覺得他能解決我們的問題嗎?”

“在李氏還未衰微的時候,接觸的大修士比比皆是,便是族中也不缺少天資驚豔修為高深的人物,但李氏還是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你把希望放在一個修為不低的修士身上?哼!”先祖毫不客氣地說道。

李拾不由有些難堪,他沒法修行,縱使有先祖相助,所接觸的環境也很有限,眼界確實低了些。先祖經曆過李氏最鼎盛的時候,他現在這個樣子……先祖看不上也很正常。

李拾很快調整好了心態,歎道:“不管怎樣,我還是去試一試吧。”

這一點先祖倒是沒有反對,多試試總是好的。但先祖又提出了彆的思路:“與其把希望放在他的身上,不如多去接觸接觸玄清教。”

李拾不由怔了一下。

“你聽了那個女鬼的話,然後就對玄清教有了心結是不是?”先祖淡淡道,“可你現在這個情況,玄清教是你唯一有機會接觸到有能力解決問題的修士的機會。玄清教的勢力越大、背後的水越深,說明它背後的修士越高深,這樣的修士是你正常情況下幾乎不可能遇到的,在玄清教裡,這是一個組織,你至少有機會通過它內部的途徑與上層人物有接觸。”

李拾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認,先祖是對的,也許同樣很艱難,但至少在玄清教中他還有機會。他並不是黑白分明的那種人,他承認世界中的灰色部分,可是,假如玄清教並不隻是灰色,假如他們圖謀的是更大、更可怖的事情,假如要他參與進這樣的事情裡,並成為為之努力的一份子……

“更何況你現在已經有了一個很好的開局,不要因為你那點兒甚至不能確定的心結而浪費它。不要再魯莽的冒險,”先祖繼續說道,“李氏……隻剩下你一個人了。”

李拾的千言萬語,終究還是在先祖最後一句話中退讓了。

李氏隻剩下他一個人了。雖然他並不認為自己的存在因此就比其他人更珍貴,但這是李氏數代人的努力和期望,還有看著這一切的先祖……他怎麼能輕易放棄呢?

他吞下原本想說的話,低頭道:“我會去的。如果這次嘗試也失敗了,我會去接觸……玄清教的。”

李拾把玉佩戴進衣領內,借由常安渡的牽線去見李先生。

常安渡看出他情緒低落,但李拾隻是搖了搖頭。他會去對李先生講述自己的困境,並向他請求幫助。而這不外乎兩個結果而已:這位李先生知曉如何解決李氏所遭遇的詛咒,他也不必再去接觸玄清教,又或者這位李先生與過去李氏所接觸並求助的許多人一樣,對此無能為力,而他將走上一條並不那麼喜歡的道路。也許李氏將終結於他這一代,也許會有他的後代在先祖的指點下,繼續這無可奈何的命運。

他已經做下了決定。

但李先生卻給了他一個意料之外的反應。

在李拾找過去時,李先生手中正閒閒翻著一本書,那目光從書上移到他身上,好像能把他從裡到外看個通透,卻意外地不使人反感。

在聽完他的講述後,漓池問道:“這就是你所知道的全部?”

李拾心中一怔,答道:“是的。”

“那就讓知道更多的人與我談吧。”漓池合上手中的書卷,那神態裡又出現了他曾見過的似笑非笑。

這下李拾是真的驚住了,他不確定李先生指得是不是先祖,但在過去,他所接觸到的所有人中,沒有一個看出來過先祖的存在。

可在漓池的目光明確地落在他胸口,衣服遮掩下的玉佩上時,他與先祖都確定了這個答案。

“讓我們來談吧。”李氏先祖的聲音從玉佩裡傳出,“這位……應當去過族地。”

族地?李拾腦中思緒飛快地滑過。他從父輩那裡聽到過李氏曾經的族地,在盧國那邊兒,大青山脈的一支餘脈上。重回族地同樣是他們祖祖輩輩的願望,但如果沒能解決李氏詛咒的問題,回去也毫無意義。如果說李先生是從族地而來,如果……

“你先退出去吧。”先祖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李拾不由驚愕,他猶豫了一下,但先祖的聲音不容拒絕,他隻好把玉佩留在房間裡。在他退出去之前,目光掃過李先生手中的書卷,那書封上寫著的四個字,似乎是……《山野考異》?

……

大青山餘脈,李府之中。

這裡迎來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後李接待著這位來自點蒼山中的前輩,哪怕他是這府中難得沉穩的一個,此時也不由得心懷激動。

坐在他對麵這位身著暗紅短衣的客人……可是點蒼山中奉傳前輩啊!那幾乎是物靈中年歲最久遠的前輩,鮮少離開點蒼山中。

怪不得上神說他可以向這位前輩請教。物靈修行艱難,所麵對的困境又與大部分修行的生靈不同,如果能夠得到這樣一位同為物靈的前輩指點,那簡直是天大的機緣。雖然後李已經儘力收斂自己的興奮了,但這在奉傳眼中還是太過明顯。

他笑著略略搖頭道:“你能在現在這個年歲走出勘破迷障化生自我這一步,已經很好了。”

“全靠上神點化。”後李說得很謙遜,但看著奉傳的雙目卻亮晶晶的。

奉傳前輩並沒有什麼架子,身上也沒有迫人的氣勢,就像家中親和的長輩一樣。後李忍不住向他請求指點。

奉傳解答了他的疑問,又對他是如何踏出勘破我迷這一步而感到好奇。這是物靈修行中最艱難的一道坎,大部分物靈甚至消亡前都沒能勘破這一層。在生死大關上都難以勘破,可知這一層迷障有多艱難了。如果後李了悟的方法能夠套用在其他物靈身上,這對世間艱難修行的物靈無疑是個好消息。

後李便詳儘講了自己是怎樣踏出這一步的,但他所能講述的也隻是外境,至於內境,勘破了就是勘破了,勘不破就算磨破嘴皮也沒用。這是不能用言語傳達的。

奉傳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並沒有強求。他在聽罷後李所述後,不由感慨道:“這樣的點化說穿了雖簡單,隻是幾句話的事。但想起到作用,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你悟性不錯,點撥的時機也巧,不過這方法也隻合你用。”

就算是當初的奉傳和庚橫在此麵對同樣的點撥,恐怕也是無法借此勘破的。後李是宅靈,本體一直麵對各種修修補補,這些理所當然的習慣構成了一層獨屬於他的壁障,也使得他能夠從漓池的點撥中獲得更深的明悟。

庚橫是劍靈,奉傳的本體則是一枚離火石。他們倆對後李所經曆的這一層點撥很難有很深的感悟。

奉傳出了片刻神,搖頭失笑:“是我貪執了,修行若是有可以套用的方法,又豈能通往大道?”

他又答了後李的一些問題,也與後李談了談庇護此地的漓池上神。

奉傳自然是會對漓池感到好奇的,這可是能夠使炎君命令他們來送東西的一位神明,但他此前卻從未聽聞過這位神明的存在。這位神明的來曆、與炎君的關係、為何避居於此地、地脈將生的變化……這些都使得奉傳生出好奇。

他這也不算過度打探。炎君與這位神明是一個層級,他們是一個層級,後李又是一個層級,後李與這位神明的層級相差太遠,不該說的事情後李不會知曉,他能夠知曉的事情也沒什麼不能說的。

不過,因為眼界的關係,雖然從後李口中得知的都是些零碎邊角,奉傳也能夠從中看到許多更深的東西,比如在麵對大劫、蝗王時神明的那一次出手……

奉傳雖然看出了很多東西,但他也清楚哪些不該告訴後李,隻是在心中對這位神明的形象有了一個更深的認知。回去之後,這些事也該與點蒼山有個溝通。雖然炎君未曾說明,他卻已經從這一趟中看明白了許多,在這場怪異大劫中,同樣存在著諸多博弈,而點蒼山也需要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奉傳放下心中的這些思緒,轉而回到眼前,他目光若有深意地看著後李,道:“修行正道在於己心,偷不得懶,也沒有前人給你趟好的道路。每個修行者的心都有不同,每個人的道也隻能自己走。”

後李一怔,有些明白了奉傳的意思。自漓池上神到來之後,他們都有些太過依賴上神了,大劫中依賴上神的庇護,修行上依賴上神的指點……不是說這樣不行,在還弱小時,這樣能夠避免他們走很多彎路或一條歪路走到儘頭,但如果永遠這樣習慣依靠下去,他們也永遠成不了事。

他又想到了丁芹,心中不由忽然生出了慚愧。

正在後李反省內心的時候,奉傳目光忽然轉向遠處。他不知看到了什麼,神情肅穆而莊重。

後李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什麼也沒有看見。奉傳忽然翻手,掌心出現兩枚剔透潤黃的玉,在後李還沒有看清的時候便落了下去,剛一接觸地麵就沒入地下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大地忽然一震。

後李麵上顯出驚愕之色,他雖然沒有看清,也沒有認出那兩枚黃玉是什麼東西,可這裡是他的本體所在,他的根基亦與大青山的這條支脈似連非連,所以他感受到了,雖然隻有一瞬,但那雄渾堅實的大地之力……那種力量層級,他隻在漓池上神身上感受到過!

“此行任務,可以算作完成了。”奉傳長籲出一口氣。

“那是什麼?”後李不由問道。

他隻知道奉傳是他要招待的客人,來此必然有其目的,而這目的應當與漓池上神相關。但奉傳一直不提,他也不好多問。現在才知曉,奉傳來此應該就是為了送這兩枚黃玉的。那樣的東西……的確需要奉傳這樣的修士才能護送。

“那是社土之力,也是地脊之勢。”奉傳仍凝望著那個方向,出神地慨歎道,“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但這樣的壯舉,我怎麼能不留下來看一看呢?”

……

涉州城。

漓池用手中的書卷緩緩敲打掌心,瞧著玉佩似笑非笑的神情愈發難辨。

李氏先祖沉默良久,終於忍不住先開口問道:“是哪位老朋友當麵嗎?我如今已淪落到這個地步,你費這般力氣尋找我,是想要做什麼呢?”

漓池笑了一聲,聲音輕而緩:“千毫散人?你在引導李氏祭拜我的時候,又想要做什麼呢?”

千毫散人卻似被這聲輕柔地問話重重擊倒,他狂亂地呼喊起來:“是你?不可能!怎麼可能是你?!”

但他已看到那雙幽邃的眼睛,那雙深不見底的、有如暗淵的眼睛。

他在那雙眼睛裡,看到了深深糾纏在自己身上的因果,看見了那沉重到不可背負的孽煞。

他從中得到了確認,不由悲號出聲:

“是你……是您……啊!”

可那雙眼睛的主人卻似完全感受不到他的苦痛一般,那不見底的深淵裡隻流淌出讓他發抖的寒涼,線條鋒利的唇輕啟,輕柔地說出更使他發抖的話:

“你應該有許多事情該交代給我聽。”

“我的,記命筆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