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第 52 章(2 / 2)

穿成邪神之後 一口果 10986 字 5個月前

漸漸的,除了這濃厚而冰冷的霧氣,四周什麼都看不見了,隻有心燈照亮腳下一小段路。而這段漆黑的泥土路一直沒有變化,讓人分不清究竟走了多遠。在這沒有任何變化的地方隨著時間的流逝,幾乎要令人疑心,自己究竟走出了多遠?是否能夠走到儘頭?還是說他其實正走在一條回環往複的道路上,就像陷入迷宮的蟲兒?

白青崖在心中掐算著時間,這霧氣的緩緩流轉似乎對神識彆有影響,給人一種仿佛已經在這裡走了數個時辰的感覺,但在他心中掐算,卻才不過半炷香的時間而已。這產生了一種古怪的倒錯感。

四周安靜得近乎死寂,這霧氣隔絕了生人的世界的同時,好像也吞噬了所有的聲音,它們緩緩流淌蠕動著,恍如某種野獸粘稠的食道,而他正走向它的腹中。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條道路上終於起了變化,四周的霧氣似乎不再那麼昏暗了,蘊含在其中的冷光開始真正照亮起周圍的環境。

在霧氣的光亮中,白青崖忽然看見前麵的道路上趴著一個人,衣衫狼狽看不清臉,隻能看見滿頭蒼白淩亂的發,似乎是個年邁之人。

他是什麼人?為什麼會躺在路上?

白青崖慢慢走近,才覺此人聲息全寂,亦無神魂波動,儼然已經是一具屍體。他又走得近了些,繞了個方向,終於看見了此人的麵孔,那張臉……竟然和他一模一樣!

那死去的難道竟是他自己嗎?那現在正行走在這條路上的又是誰?

那具屍骸被浸在霧氣裡,像浸在野獸的消化液中,滿頭白發愈發枯敗,身上的衣衫破碎不堪,緊跟著皮膚消解,裸|露出暗紅色的筋肉,緊接著筋肉也被化去了,隻剩下一具浸在濁液裡的骸骨。

白青崖沒有驚懼難安,也沒有止步,他又向前邁了一步,將那具橫在路上的骸骨照進自己的燈光裡。

籠罩在那裡的霧氣被燈光驅散,地上的屍骸一陣扭曲,化作了一根橫倒的樹枝。

白青崖跨過樹枝,繼續向前行走。他又看見了辟動地的頭顱、看見了寫滿血字的遺衣、看見了老朽不堪的屍骸……

但是當這些籠罩進他心燈的光芒中後,便顯出了本相——那不過是道邊的石塊、破舊的幡布,與橫倒的長凳。

白青崖心沉意凝,暝霧引起的幻覺與種種驚怖如倒映在心鏡中的影,諸相自鏡中滑過,卻不能擾動明鏡。

又過了不知多久,這些幻象不再出現,霧氣也似乎開始轉淡,他漸漸能夠看清道路兩側的樹木與灌叢。

此時正是嚴冬,左右的植物卻都生著茂盛的枝葉,隻是這些葉片上好像都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它們將所有的東西都蓋成了灰色。

除了植物,還有被歇腳行人坐得光滑的巨石、放在旁邊的扁擔、鋪在地麵上擺著貨物的油布攤子……所有的東西都落滿了灰塵,但卻沒有人,也沒有鳥雀蟲虺。

這些出現在道路上的石塊、行禮、長凳等等,都是這條道路還沒有荒敗的時候,上麵曾經有過的景象。好像它們被從那個時候截取出來,一直遺留到現在,落滿了數月的塵埃。

如果這些景象與現實相照應,那麼他在這條路上其實並沒有走出多遠,這與他在心中掐算的時間相吻合,此前的一切怪相,都隻是那古怪霧氣所帶來的影響而已。

再往前走,道旁出現了一座同樣落滿灰塵的茶棚。茶棚由竹木搭成,幡布暮氣沉沉地垂著,桌子上擺著粗泥茶碗和點心碟子,碗裡有茶、碟子裡有餅,吃了一半的麵果子滾落在燒茶的爐火旁,爐裡的炭才燒了一半,上麵還燃著火,可這火也凝滯著,上竟也落了厚厚一層灰,那凝滯的、僵硬的炭火,就從這厚厚的一層灰燼中,艱難地透出一點光亮來,混在霧氣裡,於是也變得冰冷。

白青崖隱隱聽見聲息。

那是一個人慌亂的呼吸與心跳聲。他順著聲音方向看去,那個聲音就躲在茶棚的桌幾下麵。

那是個頭發灰白的中年漢子,他緊緊握著一柄破柴刀,神情驚恐緊張。茶棚裡有許多散落的柴枝,這些柴與霧中的其它東西不一樣,上麵的灰塵很薄,這是從陽世帶進來的東西。

這是個誤入此地的凡人?

白青崖走過去,腳步刻意踏重幾分,問道:“你是什麼人?怎麼在這裡?”

那中年漢子嚇了一跳,舉著柴刀“啊”的大叫了一聲,對著白青崖就劈了過來。

白青崖一擋,柴刀就飛了出去。

中年漢子蹭地蹬腿地往後退,驚恐嘶叫:“彆過來!救命啊!鬼啊!”他好像已經快要被嚇瘋了,根本聽不見白青崖的話。

白青崖施展了一個安神定魄的術法,中年漢子才漸漸冷靜下來,瑟縮問道:“你、你是人是鬼?”

“我不是鬼,是途經此地的修士。”白青崖耐心道,“你是什麼人?怎麼在這裡?”

中年漢子怯道:“我、我出來砍柴,準備回、回去,就迷路了……我想回家……”

他越說聲音越低,說道最後,恐懼中又含希冀,忐忑地看著白青崖。

白青崖同樣也一直在觀察著他,心焰的光亮已經籠罩在了他的身上,這的確是個活生生的人,而非霧氣中的又一重幻象。一個沒有修行的凡人,誤入此地的時間若是久了,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

也罷,反正也耽擱不了太久。

“你跟我走吧,我帶你出去。”白青崖道。

中年漢子連忙點頭,他不舍的看著散落的柴,知道帶不走它們,就想去撿起柴刀。

白青崖看著那些東西上落的一層薄灰,不由皺眉。他攔住中年漢子,此地古怪,這些東西上不知沾染的什麼,不如舍了。中年漢子不舍地看著東西,一咬牙,跟著白青崖一起走出了茶棚。

重新踏上小路後,才往回走了一步,白青崖就怔了怔。

這回頭路,可是不好走啊。

此前在沿著這條路往裡走的時候,他感覺到身上的衰劫正在越來越緩,此時走上回頭路後,卻覺到此前放緩的衰劫竟又重新開始加速,仿佛要將之前延緩下去的衰劫全都重新補回來一樣。

哪怕白青崖自認道心還算堅固,此時也難免生出來惶恐。死生大事,他還沒到能輕易看破的程度。

白青崖調整了一下心境,帶著誤入此地的中年漢子往回走,但同時一直留著一部分神識在中年漢子身上。此地太過詭異,他並沒有放下戒備。

回去的路上,卻不再見來時的種種幻象,可是往回走的每一步,都在考驗修士的道心。生死之際有大恐怖,此時每向後走一步,都能清晰感受到生命的流逝,明確自己正越來越接近死亡。

往後走了沒多遠,白青崖忽然停住了。

他看到前方的路上,有一個身影隱在霧氣裡。

是新的幻象?另一個迷途的凡人?還是又一個想要前往黃泉客棧避開天人五衰的修士?

白青崖停住了腳步,中年漢子也瑟縮地停在他身後,很是不安的樣子。

但他們停了下來,那個隱在暝霧中的身影卻沒有停下,向著他們越靠越近。

白青崖凝神戒備。

那個身影走出迷霧,漸漸到了他能夠看清的位置。

那是一個身著青衣的修士,身後背著一個琴囊,姿儀灑脫麵容含笑,好像不是走在這陰暗詭異的冷霧荒道中,而是在初春的和風裡走在沾著露水的青竹林裡。

這樣姿儀,令白青崖不由一見就心生歡喜,卻也令他升起了更大的戒備——這霧氣詭異非常,來時所現種種幻象,皆是他心底憂懼之相。此時倒行欲回,顯出他心底歡喜之相,也不是沒有可能。

那身著青衣的琴師迤迤走進心焰的光芒裡,對他一笑:“這位道友也是往黃泉客棧去嗎?”

白青崖點頭道:“在下白青崖,敢問道友如何稱呼?”

“李泉。”李泉目光移到他身後的中年男子身上,問道,“這是?”

“我在途中遇到了這個偶入的凡人,正欲先把他送出去。”白青崖道。他受李泉的話語所引,凝神於李泉身上的注意力重新回了幾分到那中年男子身上。他心中暗自覺得奇怪,隻覺得這位才遇到的修士李泉,似乎對這中年男子的關注有些過重。

“這樣啊……”他看見李泉麵上笑意隱隱,不疾不徐道,“道友或許不知,這黃泉客棧中,隻有身受天人五衰的修士,才能走得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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