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第 53 章(2 / 2)

穿成邪神之後 一口果 15737 字 4個月前

道無法約束他們,連生死輪回也無法約束他們。誰能約束他們?

黃泉客棧!

“接著說下去。”李泉平靜道。

中年漢子心中一稟,收回目光,老實繼續道:“入了黃泉客棧後,仍然可以出來。隻不過出來後,黃泉客棧自然也就不會再為人避劫。若是想能夠避劫的同時還要出來行動,那就需要製作一具替身偶人,留在客棧中替自己住宿。這樣在離開客棧的時候,雖然呈現出已衰之相,實際上卻無礙。”

“通往黃泉客棧的道路不隻有一條,黃泉客棧也不止有一座。我不知道世間一共有多少座黃泉客棧,也不知道其他客棧中的情況,但這一座客棧中的人都不好招惹。每一座客棧,都連接著許多條不同的道路。”

“我沒見過客棧中的掌櫃,賬房和小二氣息都很古怪,有人想試探過他們,結果也再沒出現過……”

中年漢子一路說,他們一路往前走。這條道路並不長,時間卻像是被拉長了。中年漢子將能說的都講了個差不多,還未見黃泉客棧的蹤影。

白青崖越聽心中越沉。

這樣一所客棧,若是辟動地陷在裡麵,他當真有能力把人救出來嗎?就如仰蒼所告誡他的,這裡很可能是一座危險的陷阱。可他是一定要進去的。

“李泉道友。”白青崖忽然喚道,他極認真地看著李泉,懇切道,“這黃泉客棧中,恐非好去處。道友雖為五衰之劫所困,但看起來程度尚輕,不必現在就急於避劫。你幫助過我,我願承諾,若日後尋到解決天人五衰之法,必會與道友同享。”

李泉含笑:“感謝你的好意,但我也有要去黃泉客棧中的理由。”

白青崖沉默了片刻,道:“我急於救人,也許會與店家產生衝突。你我同行,恐怕會牽連道友,你若有憂慮,可以當做不識我。”他心中不由暗歎,李泉也無法抗拒黃泉客棧提供的籌碼麼……

再往前走,道路兩側儘是死氣沉沉落滿灰塵的景象,沒有生機,隻有死物,路邊漸漸出現了死去的鳥雀、僵硬的蟲虺,甚至還有被野狗刨出來人骨。

屍體,自然也是死物。

越往深處去,這些屍骸就越多,堆疊在一起,掩蓋在厚厚灰塵下,像一個個無聲的墳包,在道路兩側越擠越高,向著行人壓過來,仿佛要將這條道路上,所有曾經死過的生靈屍骸都從時間裡翻出來,安在這兒,告訴你,死,是一件多麼常見、多麼可怕的事情。

在這樣晦暗詭異的暝霧裡,越來越壓抑的道路延伸著,於是等到前方終於生出變化來時,行走在路上的人就會忍不住生出期待與放鬆。

前方的霧氣裡透出兩點黃蒙蒙的光亮,像一雙眼睛,中年漢子卻鬆了口氣,道:“那就是黃泉客棧了。”

越靠近客棧,四周的霧氣越薄,直到朦朧顯出這座三層客棧灰壓壓的輪廓,像一隻蹲伏在霧氣裡的巨獸,敞開的大門黑洞洞的,等待獵物自己鑽進它的巨口。

中年漢子期待地帶著兩人走近。

這是一座很“乾淨”的客棧,與道路兩旁其他落滿灰塵的死物相比,它乾淨得仿佛才被一場大雨從內到外徹徹底底地洗過,沒有沾染哪怕一粒微塵。

客棧像是石木搭建的,那整齊破開壘好的石磚呈灰白色,木料則呈一種淺淡的灰黃色,不由讓人聯想起骨頭。

大門上的匾額則如一條猩紅色的舌,四個白慘慘的大字寫在上麵:“黃泉客棧”。

這四個大字,每一個字都透出沉沉的死氣,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動,在匾額上扭曲著,像在血海裡掙紮的人。可它地每一次扭曲又都像是在笑,笑臉迎客。

之前遙遙所見的暗黃亮光來自兩側掛著薑黃色的燈籠,裡頭的火光透過燈籠皮,也變成了黯黯的黃色,但這種黃色的燈光卻並不能讓人感受到暖意,反而顯得僵冷詭異。

這光亮讓白青崖感覺到不舒服,他不由抬頭細看過去,燈籠皮上的細節讓他更深地皺起了眉——那上麵有著細密的毛孔與毛孔之間的皮膚紋路,還有幾塊顏色略深的斑。

看得久了,那燈籠又使他產生一種錯覺,仿佛那昏黃的燈光是從毛孔內緩緩滲出來的油脂。

這燈光照在他身上,就好像那油脂也淌到了他身上,黏膩的,油滑而惡心,在皮膚上爬過,連神識也晦暗起來。

他耳邊忽然響起一聲冷笑,這聲音像才化開的冰水,冷刺刺地淋了他一身,把他身上的穢垢都刮洗去了,喚醒他幾乎要越陷越深的神智。

白青崖幾乎打了一個激靈,下意識看向一旁的李泉。

李泉正在看著客棧,他目光幽深,神情十分冰冷。但那冷意轉瞬就散了,再看去時,他已經平靜地向前一邁步,走上了客棧前的石台。

這是李泉第二次相助他了。白鹿靈獸,天生自有靈感。他初見李泉時,心中不由就生出好感,後來也確定了,這並非暝霧所導致的幻象。暝霧詭路影響修士心神,他行走太久,已經不由自主地感到壓抑,方才才會被那皮燈籠影響。但李泉這一路上,看上去卻一直都談笑自若。

這樣的修士,也會因為天人五衰的影響而想要托庇於黃泉客棧嗎?還是說,有彆的緣故?

白青崖抬腳也進到客棧裡,等他踏上石台時,不由目光一凝。

沒有了暝霧阻擋後,他看見這座客棧上的一磚一瓦、一石一木上,都有著慘白的怨魂流動,他們猙獰痛苦的臉在建築表麵掙紮不休,卻怎麼都無法破開束縛。

這座黃泉客棧,竟是用怨魂煉成的!這一座客棧裡,不知煉進了多少怨魂。

幽冥當中生人不存,黃泉河上活人不渡。這座客棧能夠建在幽冥中,給身受天人五衰的修士提供一個避劫之所,靠得正是怨魂可以入幽冥,卻又因其情執而不受黃泉牽引入輪回的特征。他們的怨戾與苦痛越重,這座建立在幽冥當中的客棧就越穩當,其中的住客也就越安全。住了這客棧,便是與這些怨魂結下了莫大的因果——他們能夠避開五衰之劫而活,正是因為這些不得解脫的怨戾之魂受到的莫大痛苦!

白青崖的臉色也難看了起來,他看著那些在建築裡互相撕扯的怨魂,哀憫又憤怒。這些怨魂們因痛苦而發狂、生恨,於是便攻擊著所能攻擊的一切來發泄,但這並不能減輕他們的煎熬,隻會讓他們更加苦痛。

他同時不由也更加擔心起了辟動地。他了解辟動地,辟動地是絕不會為了避劫而選擇入住這種地方的,但他卻沒有回來。他遭遇了什麼?是不是受困於此才離不開?又或者是……已經遭遇了不測?這些被困在裡麵的怨魂當中,會不會有一個就是辟動地?

走進客棧內,當麵最顯眼的是一張石屏,石屏上墨色流淌,報的卻是住客們所付住宿費還剩多少時間。中年漢子目光往上麵一瞟,臉色就變了。

他住的是最上一等的房間,花費自然也就大。黃泉客棧前的暝霧詭路上會混淆時間感,他雖然是修士,但在那裡呆得久了,感知也出了些差錯。他這一趟出去的時間遠比他所以為的要長,又沒有得到收獲,所剩住店時間已然不多。

大堂內,一切的布置都如正常客棧一般,櫃台內有賬房,牆上掛著菜牌,桌椅排布有序,零零散散坐了三五桌人,桌上也擺著酒水吃食。

三人新走進來,立馬便黏上了隱秘的視線。

中年漢子和李泉坐了一桌,白青崖單獨坐了一桌。他沒有坐實,整個人虛懸在椅子上麵,桌麵上的怨鬼互相廝打著,用牙齒和利爪撕下其他怨鬼的魂體吞下去,又被其他怨鬼撕扯碎吞下去。重聚、廝打、破碎、重聚,沒有止境沒有停歇,無聲而慘烈。

店中隻有一個小二,招待不了兩桌客人。賬房卻仍呆在櫃台後麵,哪怕根本沒有人去找他結賬,也隻繼續垂著頭撥算盤,對這邊的事情理也不理。

店小二先到了白青崖的那一桌,他穿的衣服紮腰緊袖,肩上還搭著一條毛巾,裝扮上與陽世間的小二並沒有什麼不同。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小二臉上帶著笑,笑容的弧度僵硬而誇張,像是紙匠用彩筆勾在臉上的一般。

“我想來問一個人。”白青崖說道。

小二笑容不變,仍問道:“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我想問問,你們這裡有沒有見過一個叫辟動地人?”白青崖已看出不對,但他還是繼續問道。他來這裡的目的,本就隻是為了尋人。

小二的笑容愈發盛了,嘴巴在臉上的弧度越發誇張,用不變的語調問道:“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大堂裡漸漸凝聚起詭異的氣氛,那些在地麵、桌板、牆麵、柱子……上掙紮的怨魂,雖然麵孔仍然苦痛猙獰,眼睛卻都隱隱落向了白青崖身上。

“我既不打尖,也不住店。”白青崖身上的氣息空靈而縹緲,那些充滿惡意的目光與詭異的氣息都像落在空山幽穀中一般,尋不到目標,隻能空空地飄蕩著。

店內一片寂靜,隻有賬房撥算盤的聲音有一搭沒一搭地響著。沒有其他人說話,他們都在觀察著這邊,那目光或冷漠或含興味。

小二的笑容更大了,那笑中生出險惡來:“客官……”

“打尖怎麼算?住店又怎麼算?”李泉的聲音忽然橫插過來。緊張的氣氛突兀被攪得一散。

店小二好像這才注意到進來的還有另一位客人。他弓著腰走過來,往牆上的掛牌上一指,嘻笑道:“客官,都在牌子上寫著嘞。您要打尖還是住店?”

李泉目光往牆上的掛牌一瞟,問道:“怎麼隻有吃食,沒有茶水嗎?”

小二一愣,堆笑道:“有的、有的,茶水免費。”

“那就先上兩杯茶。”李泉伸手對白青崖一指,“給他也來一杯。”

小二連忙點頭笑應:“好、好。”他好像絲毫不覺得這仿佛準備乾占地方的行為有什麼不妥。

臨去端茶前,小二看了看中年漢子,笑道:“客官,您繳的住宿費快到退房時間了。您看看是先繳費,還是直接退房?”

他說得溫和可親,中年漢子額頭上卻都下來汗了,臉色變來變去,最後一咬牙,站起來道:“我……繳費!”

如果退房,他的天人五衰就會立即降臨。那會要了他的命。

“好,您跟我來。”店小二笑得歡喜,把中年漢子帶到了後院,他的聲音透過布簾相隔傳過來,“您在這裡等一等,下一隊馬上就要來了。”

一個早先就在店裡老丈模樣的修士湊到李泉跟前,略一拱手,示意想要坐一個桌。

李泉點頭抬手。老丈坐到他近前,低聲道:“把茶水退了吧,換些酒水吃食點一點。”

“茶水有問題?”李泉問道。

“免費的未必就沒有代價。”老丈提醒道,目光又瞟了一眼另一桌的白青崖,“你們認識的話,就勸勸他,點些吃食,吃完就走,彆想著尋人了。”

李泉笑起來:“老丈有這樣提醒人的善心,怎麼也看不開,還留在這客棧裡呢?”

這修士在客棧中也是一副老邁模樣,是第三衰運轉到後期的緣故。他沒有住進上兩等的房間,隻是住在低等的房間裡,勉強靠著這裡避劫的效果延命。

老丈怔怔一歎:“我怎麼看得開?若非這大劫,我的天人五衰,也不該這時候降臨啊……”

他本還想繼續說些什麼,但院子後麵傳來些許動靜。他立即收聲,起身走了,又回到自己之前的座位上。

沒過一會兒,店小二又掀開簾子,手上提著一盞壺。

白青崖猛然色變,剛剛簾子掀動的一瞬,後院的氣息泄出來些許。他在那混雜的氣息中,感受到了辟動地的氣息!

“道友不如來同坐。”李泉忽然開口道。

此語一出,剛剛站起來的白青崖就不由自主轉而走向了李泉這一桌坐下。

白青崖焦急又惱怒地看著李泉,張口欲言,卻又說不出話來。他沒想到李泉的修為竟然這樣高深,不見波動,輕輕巧巧就把他控製了過來。辟動地的氣息混亂虛弱,甚至沾染了死氣,他憂心朋友的情況,卻怎麼也掙脫不得。

在白青崖坐下後,店小二也走了過來,他給李泉和白青崖各上了一杯茶水。

那茶水是淺灰色的,像化進了一層紙灰,盛在同樣由怨魂煉成的杯子裡。怨魂的麵孔在杯子表麵掙紮扭曲,更襯得淺灰色的茶水詭異萬分。

李泉抬起杯子輕輕一晃,就晃出了濃重的死氣,茶水裡的意蘊散開來,既幽寂,又混亂。這是來自黃泉當中的茶水,黃泉本來也沒有實體,卻被逆亂了本質。

這樣的茶,喝得多了怕是能把活人轉換成半生不死的狀態,再也離不開此地,倒是也能避開天人五衰了。

“客官怎麼不喝呢?”店小二還是咧著那樣誇張熱情的笑問道。

李泉歎氣一聲,把杯子放回桌上:“茶水是冷的。”

“這就是冷茶。”店小二繼續笑著說道,“客官不要浪費呀。”

“如果我不想喝呢?”

“客官來住店,茶水可以隨便喝,也可以隨便不喝。”店小二的笑又咧開成之前那般險惡的樣子。

店裡的氣氛比之前更凝重起來,這一次,連櫃台上賬房的算盤珠聲也停了。遊離在建築裡的怨鬼廝打的動作慢了下來,期待又瘋狂地把脖子抻長,拚命靠近著這張桌子。

“我不是來住店的。”李泉抬頭,雙目燦如曜日。

“我是來砸店的!”